苏晋之的眼眸半是命令半是训诫。
魏溪立即惯性地把嘴闭上,死死咬着唇,不敢再说半个不字。
于是苏晋之把住他肩,再度埋首,柔软的黑发在他身前散落,如一匹滑腻的黑色丝绸映衬在白衣之上。
魏溪低头望着那墨一样的长发,心中一阵酸楚。这十年来,他都是由师兄一人照料长大,对他的决定有如何能有半分怀疑?唯恨自己不听劝告,非要出头强充好人,这下非但自己受伤,还连累了他……
片刻后,苏晋之吐出最后一口血,血迹落地,已是饱满鲜红。
“好了。”
他舒出口气,去桌边为自己倒了杯茶漱口,语气平淡:“我本就是个废人,这点微末小毒,多用些药就可压住。你若是残了,那还有谁来保护我?”
魏溪心中愧疚难当,眼角已然湿润:“你不是废人,我也保护你。”
苏晋之翩然一笑,走过来,摸了摸他头发:“是,师兄知道了,阿溪最厉害,一定能保护好我的。”
魏溪低下头,无声地拭了拭眼睛。
苏晋之不再理会他,在他头顶摸了一把:“乖,自己把衣服先披一披,我去拿药。”
魏溪默默地把衣服往身上一盖,十分落寞地坐在床上。
很快,苏晋之去而复返。他手上格外无力,脚力却与常人无异,进进出出,衣袂带风,如此轻飘飘地来又轻飘飘地去,犹如腾云驾雾,真真如那些看病的樵民所说,好像个发光的仙人一样。
如今这仙人一脸担忧,一下变了凡间的俗人。苏晋之端来了水盆、毛巾、纱布、药散等物,堆到床边,一面为魏溪擦拭残余血污,一面仔细地上药。
到了包扎时,他的手仍旧气力不济,只能叫魏溪自己拉住一头纱布,然后双手借力,为他仔细缠好。
一番忙碌下来,平素温文尔雅,一丝不苟的脸上,也隐隐有了汗珠。
魏溪的嘴扁得像是要哭出来,巴巴地看着师兄忙活,不敢给他添乱,也不敢发出丁点声音。
苏晋之给他包扎停当,把东西都撤了,伸手在额上揭了揭汗,看见魏溪如此表情,还道他是忍痛想哭,轻声问:“疼么?”
魏溪摇摇头,一滴眼泪却从眼角滑落。
“别怕,师兄给你吹吹就不疼了。”
说罢,他拉下魏溪的手,俯首过来,真的在他刚包扎好的地方吹了一吹。
气息又温又暖,又麻又痒。原本还刺骨的疼痛,真的一下就全消失了。
魏溪如个木桩一般,杵在床上。苏晋之却已直起了身,替他揭下沾有血污的外衣,抖开刚才取来的**净衣裳,要给他穿上。
“我、我自己来!”
魏溪连忙伸手抢下,然而动作太猛,疼得呲了呲牙。
“何必逞强?”
苏晋之抓住那衣服袖子,轻轻一扯,便从他手中扯下衣服,十分熟练地抖开,给他披上:“小时候我不是也这样给你穿的?”
“我、我长大了……”
“长大了也一样。”
魏溪无法反抗,让师兄给自己穿了衣服。
而后苏晋之倒了杯水给他,细问他方才未及讲清的来龙去脉:“萧家堡,谢家庄,这两家素来井水不犯河水,怎么会结下这么大的梁子?”
“这……我也不知道。”这样深奥的问题魏溪当然答不上来,只是回忆着白天的情形,道,“那谢家庄的人说什么被萧家堡偷去了要紧的宝物,然后,就非要把人家一堆老的少的抓起来。我把人放了,他们就骗我,说丢了的东西很紧要,要是找不回来,连性命也难保。哎……这话多半也是骗我的,早知如此,我当初就该……”
说到一半魏溪生生刹住,然而,苏晋之的脸已沉了下来:“就该什么?该把他们一剑杀了?”
魏溪吐吐舌头:“我可没这么说。”
“没有分清青红皂白就贸然出手,这事,本来就是你处置得不妥。”他叹了口气,“还记得师兄怎么跟你说的吗?”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太太平平,就是一世。”
“是不是非要罚抄,你才能记得?”
“不不不,罚练剑吧,罚练剑好了,我宁愿练剑一百遍,也不要抄一个字。抄书太没劲了。”
“学会讨价还价了是吗?”
“没有没有,不敢不敢。师兄你继续教训,爱罚什么罚什么,我受着就是了。”
苏晋之也不是当真要罚他,叹了口气,悠悠地说:“这江湖上的险恶,你毕竟知道的太少了。有时做了好事也会遭人妒恨,信任的人会倒戈,施恩的人会报怨,人心叵测,正是复杂在此。”
魏溪拖着腮,听得云里雾里:“师兄你自己不也只是个大夫,怎么说得,好像下过山闯过江湖似的?”
苏晋之闻言,当下一愕。那神情,就好像被人窥破了什么秘密,瞬间露出一丝无措,整个人都僵了一僵。
但他素来沉稳,很快收敛心情,若无其事地淡然一笑:“做大夫的,见得人多,岂非什么都知道,什么都了解一点?”
魏溪想了想,心道也是。
于是他答应道:“好吧,还是你说的有理。以后再遇到这样的事,我死活都不再管了。”
苏晋之按了按额角:“也不是说一定不能管。”
他斟酌着字句,似是找不到合适的字句说服对方,抑或是知道自己不论说什么,以魏溪现下的见识都不能够完完全全懂得。
有些事,毕竟要自己亲身经历过才晓得分辨,单靠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