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婚后,杨广志事业平稳,家事亦顺遂,但他的愤怒并没有消失,假如愤怒可以按体重准确计量的话,可以说一点儿也没减肥。娇娇的乖巧和知人善任,已经让她脱离了触发父亲愤怒神经的启辉器功能,杨广志自己不断地察觉出,哪怕在那些最晴朗舒心的日子里,他也会莫名其妙地感到愤怒,虽然他不会让自己的愤怒殃及家人,但他就是感到愤怒,几乎无法遏制的愤怒。他被这种愤怒折磨得无计可施,久而久之演变成习惯了愤怒,不仅习惯,竟然还找出类似女人月事周期的规律性,在生理机制上也极其相似。因为他的愤怒本质上跟外界事物无关,完全是由他自身的某种东西引起的。为此他又花了很长时间暗自揣摩,专注精神不亚于一次科学研究,最后吃惊地发现:导致他周期性怒发冲冠的原因,不是违背真实意愿的离婚,不是合理推测的徐曼的背叛,而是他头脑里浓雾一般的困惑。女人来月经,是因为心怀憧憬的卵子不能着床才不得不泣血而出,而他义愤填膺是因为浓雾散不开困惑无所解。杨广志不止一次地回顾了从五道口电影院里牵手直到离婚的全部过程,他以最坦诚的态度和最苛刻的反省精神,检索了自己在整个历史时期的所作所为,结果找不出哪怕一宗可以让徐曼诟病的事件,简单地说,不仅徐曼始终没有给他提供离开他的理由,而且他自己也无法向自己提供。“她没有理由离开我。”杨广志无数次地对自己说,“她不是不可以离婚,但她没有理由跟我离婚。”杨广志像无数次中的某一次那样,摇了一下困惑不已的脑袋,“她不能没有理由就跟我离婚,她不能这样,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