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大少爷的母亲。
江弈翰未开口,也猜测不出段夫人这一出到底是什么意思,便规规矩矩立在原处。
没多久,段夫人撵走那小丫鬟,先是细细端详一番江弈翰,继而叹口气,满含歉然。
“是我管教无方,让我那顽劣孩子惹得江大侠生了气。”
竟是来道歉的?
江弈翰一愣,忙要开口说话,段夫人摆摆手,继续道:“我向来不听那些客气话,我自己的孩儿我自己清楚,江大侠生没生气我之前在那大堂之下也瞧得清楚,是那小畜生做得不好。”
江弈翰赧然,有些应付不过来这段夫人。
段家的人,都是这般直来直去?
此地偏僻,少有人经过,风儿不大不小,吹得竹林沙沙响动,脑内寻思一番,江弈翰斟酌道:“他…许是一片好意,不想让我在众人面前丢了面子。”
话说完,自己先愣住,眼瞳漆黑,垂首盯着鞋面看。
风儿猛地吹得大了些,吹到身上一片凉飕飕,他才惊觉自己方才热出了一身汗,一直到现在,耳朵根都烫得吓人。
段夫人未曾发现异样,反而讶异道:“你果真这般想?”
他却不说话了。
八、
段夫人摘了片竹叶捏在手里摩挲,叹口气继续道:“他自小就与旁的孩子不一样,说话做事的脾性有时候连我这个娘亲都摸不透,爱恨喜恶难能辨,但阿辰他确实对江大侠你无半分折辱之意。”
江弈翰当然清楚。只是清楚归清楚,愿不愿意去想通透又是另外一回事。
段夫人自是不懂他二人的纠葛,自顾自继续把段大侠的事儿抖了个全数。
“我本也同他那糊涂爹爹一样,以为他同你不对付,后来偶然瞧见他在房里描摹江大侠你的字画…哎呀呀!你不知,他从来都不喜这些,先前我逼着他写字看书都不从,摆在架子上的书也尽是些功法心经,实在无趣至极,我还是满意江大侠你,文武双全好涵养,江夫人实在好福气。”
片刻窘迫,听了那些话,江弈翰更不知该将眼神往哪儿放,心里砰咚砰咚跳得欢,却不知是因着哪一句,或是哪一个人。
抖落抖落袖子,终是垂目客气应一声:“伯母抬举。”
段夫人笑着摆摆手:“哪里是抬举,江大侠的笔墨丹青是一流,我如今闲着在家,同那些夫人小姐会面,时常听人夸你年纪轻轻名扬天下,舞剑弄墨样样精,不像那我家那小兔崽子,惯会替我们添麻烦,你是不晓得,他自小就让我们头疼得很,还有一回同我们置气,差点把小命都给送喽!”
江弈翰微敛了神色。
“我倒未曾听说。”
“也算不上什么大事,他十四那年被他爹打了一顿,一气之下爬上了隔壁商贩向西处运送布匹的马车,离家出走啦!我们好几日未见他,还以为他又跑去什么地方游手好闲,哪里料到他竟到了那蛮荒之地。”
段夫人突然顿住,继而缓缓道:“后来还是问了人才晓得,说瞧见我家阿辰爬上了人家西去的马车,后来又听说西面那处突然多了好些流寇,专抢西去商贩的钱财货物,抢完还不算,还要杀人放火,唉…真是作孽,我们匆忙赶过去的时候,那家商贩差去的走镖人都死光了,阿辰他躺在石头后头的沙堆里,我差点以为他也…”她止住话,朝江弈翰看一眼,无奈笑道:“好啦,不说这些,我是听说江大侠你少时扬名,也是因着剿灭了西面流寇,这么想来,江大侠也算是对阿辰有救命之…江大侠,江大侠!”
江弈翰尚还瞪着眼盯住段夫人身后一丛青枝,一副魂飞天外的模样,被段夫人这么一叫,魂儿归了位,却仍像是没回过神,张着嘴自言自语:“莫不是……不不不,哪里会这样巧……”
段夫人听得一头雾水,开口询问:“什么巧不巧的?也对,江大侠你那会儿也在那处,兴许瞧见了阿辰也说不定,不过我们找到他时也都快要认不出啦!脏兮兮一个猴儿,脸面上都是又黑又黄的泥土沙尘。”
江弈翰喉间一哽,像是堵了石头子儿,只觉艰涩难咽,话也说不出。猛地回过神来低头一瞧,自己那宽大袖摆早被他攥得皱巴巴一团,像是刚从腌菜缸里捞出来,心内涌的也不知是些什么情绪。
又过了片刻,陡然一声低沉的笑从喉间溢出,指节微曲抵住鼻尖,掩饰住蔓延的笑意。
“居然这般记仇,脏成那样,我哪里能瞧得清他长什么模样。”
九、
江大侠十六岁那年以一己之力剿灭流窜至西处边塞的流寇,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赞誉满天飞,都说英雄出少年,却无人知他杀得不是那么顺利的。
流寇凶悍,又是常年干这种取人性命的行当,下手不留分毫余地,江弈翰杀了大半的恶匪,自个儿也被砍伤了肩,血止也止不住,他也没能趁着空当停下来包扎清理。
他方才从窝里的这帮恶匪口中听到消息,还有一伙流寇出了门,正要去抢人钱财。
抢了钱财也就罢了,偏偏他们从来都是喜欢杀人灭口的。人命关天,江弈翰便一刻也等不得,‘哗啦’一下从身上扯下一块布缠住肩头伤口,循着荒漠的足印,单枪匹马去了。
都说初生牛犊不怕虎,江弈翰也这样。
他信邪不胜正,何况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