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他擅自离开:在这样全球性的大灾难面前,每个地方都是一线,没有多馀的人手填补别人的岗位空缺。
身为调度官的迟采蘩帮了他的忙。她利用轮班制度和时差的盲区,安排他每晚藏身在“北京—莫斯科”的穿梭机上,早晨再飞回来值班。穿梭机速度很快,往返这一万多公里只需要4小时,如果薛垣足够机灵,完全不会被人发现。
于是薛垣过了一段白天工作、夜里寻人的奔波生活。每天只能在飞行途中勉强小睡两三个点钟,其中的辛苦自不必说。
比辛苦更折磨人的是绝望。他跑遍了每一处弟弟可能在的地方,全都无功而返。
误打误撞,他偶然找到了一个与弟弟重名的十六岁孤儿:同样是混血,同样是中文名薛域、俄文名米沙。
这就是乔伊现在找到的这个米沙。
但是,薛垣当时并没有带走这个少年。
太空联邦政|府严格规定,每个登舰的军官只许带一名直系亲属。这规定固然不近人情,但也实属无奈。
考虑再三,薛垣最终还是放弃了孤儿米沙,继续去寻找自己的弟弟。
直到登舰的日子来临,依然遍寻不着弟弟的影子。不仅如此,家属最后的报名截止期限也已经过去了。整个地球的人都在等待起航,不可能为了一两个人延期。
最后在莫斯科疯狂而徒劳地搜寻了一夜,薛垣沮丧地放弃了希望。离开前一秒,他突然又想起了那个也叫米沙的孤儿少年。
那一瞬间,薛垣究竟经历了怎样的心理历程,孤儿米沙不得而知。
或许是为了弥补找不到弟弟的缺憾,也或许是为了弥补自己先前见死不救的愧疚,又或许纯粹是出于恻隐之心。
总之,他在那个瞬间作出的决定,彻底改变了孤儿米沙的命运:他要带那个孩子走,不计一切代价。
可是,带着米沙搭乘穿梭机回北京容易,带着他登舰却难比登天。要是那么容易就混得过去,每个人都带上自己的七大姑八大姨了。
薛垣想出了一个偷梁换柱的奇招。
他是负责运送磁盘阵列的,这些东西的大小与一只中型保险柜相仿,就其体积来说,完全可以藏得下一个体型瘦小的孩子。
他伪造了一台磁盘阵列。
它的外表看上去与普通的阵列毫无二致,实则里面是空膛的。孤儿米沙虽然十六岁了,但因为营养不良,体型如同十三四岁的少年,藏身其中刚刚好,重量也差不多。
布置好了一切,薛垣将这个伪造品混入上千台磁盘阵列当中,藏叶于林。
又是靠着迟采蘩帮忙,薛垣轮值当天的检查官,亲自为这批“树林”签字放行。于是,那片伪造的“叶子”就这样堂而皇之地被运进了主舰的数据室。
此举冒着巨大的风险。一旦被发现,薛垣和米沙都将失去登舰的资格,无异于双双被判处极刑。
但幸运之神眷顾了他,他居然成功了。
再后来,找了个机会,薛垣把米沙放了出来,藏进自己的房间。
可问题依然存在:下级军官的宿舍会被不定期检查,并不安全。
薛垣再次想出一个奇招:他打通了房间的舱壁,让米沙在墙里面安家。
舱壁里面是置放通风系统的夹层,24小时不间断循环新鲜氧气。里面的氧气很充足,空间也比较广阔。洞口做好伪装,用桌子挡住。桌子是被固定在地面上的,被人挪动的可能性极小。米沙待在里面很安全——只要不停电。
所以之前舰队的供电场中断时,薛垣那样心急火燎地试图恢复电力,他怕米沙窒息。
此外,薛垣还偷来了足量的压缩食品。把米沙运上舰时,它们用来补足重量差;现在则是米沙的粮食。
他很清楚,米沙这一躲,不是一年半载,而是要整整六年。等时效成立,才可以重见天日——虽然这个“日”已不是真正的太阳,而是舰队的人造太阳灯。
为了确认米沙的情况,薛垣与他约定了一个暗号:每当薛垣独自在房间里时,就在熏香灯里滴入玫瑰精油。他喜欢玫瑰香氛,这一点人们都知道,谁也不会对他的房间总是香喷喷的感到奇怪。
被蒸气挥发出来的香氛会被空调机抽入通风系统,米沙无论在哪里都可以闻到。
一闻到这味道,他就爬到桌子后面的入口处,“笃笃笃”敲三下舱壁,告诉薛垣“一切安好”。如果需要什么,就多敲一下,表示“我有话要跟你说”。
反之,如果薛垣点起的精油不是玫瑰,那就意味着“有情况,别出声”。
经这么一说,乔伊回想起来:那次他去找薛垣询问失眠的疗法时,薛垣屋子里点的是檀香。当时他虽觉得有些奇怪,却并未深想其中的玄机。
随后关于压缩食品的那一出戏码,现在想来也是那只狐狸的自编自演。薛垣深知,做事认真的乔伊迟早会发现他偷压缩食品的事。与其隐瞒,倒不如顺着乔伊的思路给出一种解答,打消对方的疑惑。乔伊越是坚信他所发现的“真相”,薛垣真正所要保护的秘密就越安全。
与其说是薛垣骗到了乔伊,不如说是乔伊自己欺骗了自己:他太想要一个答案,以至于一旦找到了一种还算合理的解释,就无比期望事实的确如此。薛垣只不过是看穿了这一点,拿来加以利用罢了。
看见乔伊若有所思的表情,米沙不安地挪动了一下身子,欲言又止。算算年纪,他已经22岁了,可依旧羸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