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陵说。
“破钱包辟什么邪,你的冷笑话是越来越冷了。”周檀收起了钱包,突然手一伸,从李陵衣后领里撩出小小一把长长的头发来,笑道:“毕业前就跟你提过,你什么时候肯剪了这个送给我?这才是真正辟邪。”
原本藏在衣服里捂得温暖的一把头发骤然被抽离,李陵猛地感到背上一股凉意,又因为周檀碰到了他脖子的皮肤而吓了一大跳。
现在已经很少有人在短发之下留这一把发尾巴了,连李陵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留着,也许是过世的父母在他小时候给他留过?是真的记不清。不过家中相簿里关于自己的照片,这把两指粗细的长尾巴就一直存在,索性就让它存在吧。一直没剪掉,已经长过腰。
改变,是不好的事。
李陵如今也三十有一,这么放荡不羁的一把头发就总是藏在衣服里。好几年前被周檀发现,一把给他撩了出来拽在手里,把李陵直拽了个跟头。
“真是见了鬼,李陵,你这头发居然不是假的。”那时的周檀这样说。
“……嗯。”李陵把头发从周檀手指间抽回来,只觉得心跳得厉害,于是仍旧背过身去,干自己的事。
“我好像以前在哪里见过别的男孩子这么留。”周檀若有所思,“就觉得挺可爱的。不过很久没见到了。”
后来李陵也有过无数次冲动想要剪掉这把不合时宜的发尾巴,却又下不去手。
直到周檀亲口说他准备带着王雪川去a国,可能要结婚,李陵突然觉得,头发真的该剪了吧。
于是在距离第一次被周檀拽住头发的几年后,今天又一次被他拽在手里,李陵镇定了一下,转过身来,从容地回答他:“好啊,你结婚那天,就剪下来送你。”
“我说笑的,你就是认什么真。”周檀拍拍李陵的背,“走了走了。”
他们一起穿过光可鉴人的实验楼大厅,周檀去开车,李陵在大门附近等他。
期间李陵把偷藏的照片拿出来看,照片上的人因为镜头没能好好聚焦而有些模糊,但看得出来,年轻又俊秀。
……这真的是王雪川吗?
一直以来李陵对王雪川的模样有种难以言明的排斥,他自以为那都是出于嫉妒或是情敌之间的不甘心,光是看到就令他不好受。而这张旧照片上的王雪川,穿着十年前流行的衣服,脸差不多还是那张脸,倒是让李陵有了点莫名其妙的亲切感。
他难道以前见过这张照片?
不对,王雪川是最在乎穿着打扮的洋气的男孩子,什么时候见他穿成这样。
十年前拍的?也不对,十年前,王雪川十年前才几年级?!
李陵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来。
0.04-相似的房间
后来李陵喝得有些醉。
他平时不是会喝酒的人,周檀请客,他就多给了点面子。
其实也统共只得他们两个人。王雪川没有来。
“他刚才说他来不了,上周我们捡回去的猫好像拉稀了,地毯上都是。”周檀把手机上王雪川传来的图片给李陵看,“你看,这是他自己书房,本来东西就乱,还要放猫进去……”
李陵不感兴趣地看着那张图,王雪川有点赌气地一手抱着猫,一手举起来拍一团糟的新地毯,也把自己和猫一块拍进去。他连皱着眉头的模样都是很好看的,像个被宠坏的大孩子。
李陵不想看,但也忍不住看,心里又酸又苦。
那间书房的布置,和他家里一模一样。
周檀以前去过他的住处避雨,连连称赞他的书房看着很舒适。
现在这是什么意思?
布置了一样的书房,下了班每天和王雪川坐在里面喝喝茶看看书聊聊未来?
李陵不是故意喝多的。
“李陵,说句话,你这是喝醉了?”周檀这么多年来从未见过李陵喝醉,就觉得他一声不响地喝着喝着,眼神儿都变了。
现在看起来怪瘆人的。
李陵人长得不丑,端正肃穆,只是在旁人的印象里乏善可陈。
整个人挑不出错来,也挑不出好的来。
平日里就爱低着头,从不直视人眼,头发眼镜都能把脸遮住大半,坐在那里恨不能缩起来似的,不知道是不是以前挨了欺负。
不过他们一群科研工作者,读书时候被导师操得像狗,毕业了被老板操得像狗,有空欺负别人的可不多,合不来的,给两个冷眼,说几句闲话,顶了天了。
和周檀这样年纪轻轻就非常有名气的人不一样,李陵在学术方面也是平庸得很,无功无过,够努力而已。
有时候周檀真是觉得,自己不坚持和他保持联系,这个人就要在世界上消失了。
像他们的博导那样,一点声响也没有,就这么消失了。
失踪这个词不合适,是消失。
“……李陵?”周檀长长的手臂越过桌面,用手指戳戳李陵肩膀,“诶,到底是不是喝醉了,要吐别在这吐啊。”
李陵一句话不接,坐在那里,眼睛直直地看着周檀。简直要把他吃了。
这双眼睛像是在哭,又好像不是。
周檀被看得芒刺在背。
然后李陵细细打了个嗝儿,又倒了一杯。
周檀站起来,按住李陵的手:“不能喝就不要喝了,你今天怎么回事?”
李陵不理会他,眼睛看向一边。周檀拿他没办法,一手按着他,一边叫服务生结了帐。
此时李陵面色如常,一言不发,但是站也站不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