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村民的家几乎都是破败不堪的,土砖墙,条件好一点的房顶上盖了瓦片,其余都是稻草盖成的屋顶,常年不见日光的墙根泥地上被湿湿的青苔布满,走上去一步两滑。虽然张欣想象过二庆的家也许不算那种条件好的人家,但是真正看到时还是被眼前贫穷潦倒的景象怔住。
斑驳的土砖墙壁,悉悉索索的稻草房顶,一推便咿呀作响的门,堂屋中央摆着一个有些年代的大方桌,桌上摇曳着一盏油灯,屋里的墙壁上挂着一两件简陋的农具,被昏暗的灯光投射出暗长的影像。
几乎没有什么家具,靠里屋的墙边放着一条长长的茶几,上面摆放着一个簸箕,堆了一堆不知道是什么的物什。
张老爷子出了屋,堆了满脸的笑迎接张欣。
“小张大夫来啦。”
“张大爷,您好。”
“进屋,进屋。庆,去倒茶。”
“诶。”
二庆去厨房,张欣站在屋子里不知道该往哪站,抬头望了望,又瞅了一眼油灯。
“家里破,也没甚么好招待的,让小张大夫见笑了。”
“大爷,您别喊我大夫,喊我小张就成,要不然喊我欣欣吧,我们家人都这么喊我。”
“来,喝茶。”二庆捧着一只冒着热气的白瓷碗,送到张欣面前,又伸手拉着张欣的胳膊把他摁坐在长凳上,“坐。”
张老爷子也笑着拢了拢手臂,在桌边一角坐下。
张欣坐定,捧起茶碗,嘶嘶地吹气,喝了一口茶水,抬头问二庆:“二宝呢?”
“睡下了。”
“在哪个屋?我看看。”
“跟我来。”二庆说着便转身朝一个房间走去。
张老爷子托起油灯,跟在张欣的身后。
简陋的屋子里,二宝睡在一张床上,四仰八叉地,光着的肚皮上搭着一条粗老布。
张欣走过去,伸手轻轻捏了捏二宝有些显瘦的胳膊。三四岁的小孩,本是该长身体活蹦乱跳的年纪,这会睡在床上却也没一下安宁,一会便抽动一下,抽动的力道大了便把自己弄醒,哇哇大哭起来。
二庆轻拍着二宝的胸口,嘴里轻轻哼着,只一会孩子便安静了下来。
张欣摸了摸孩子睡过的床单,汗湿了一片,遂伸手在二宝的胳膊上轻轻抚了一下。二宝仿佛感应到这只陌生的手,随即又抽动了一下。张欣抬头难过地望了一眼二庆,眼里充满了怜惜。
回到堂屋,二庆不做声,坐在桌边的长凳上,低着头,双手合拢,左手玩右手的手指头。
老爷子问:“小张,你看看,娃还能治么?”
张欣安慰老爷子,“大爷,二宝这样有些时候了,咱们暂时找不出病因,只能在平时尽量照料他好一点,让他舒服一点,你看看刚才孩子抽得……”张欣有些难过,说不下去。
“嗯,嗯,我知道,我知道……”老爷子赶紧答应。
“他睡觉出汗,咱就弄条干毛巾,给他垫着,要保证他后背干燥,要不然早上起来着了风,又得生病。”张欣又说道。
“是是,庆,记得了?去拿条干手巾来。”
“父,我们爷三人用的是同一条手巾,哪还有干手巾……”二庆回了一句。
“二哥,为了孩子好,你自己还说的,自个不疼谁疼。”
二庆低着头不做声,张老爷子呜咽起来:“小张啊,庆他不易,这个家成了这样,他还在撑,回头我两脚一伸,就剩他爷俩,我……”
“父,你瞎说甚么!”
“大爷,我张欣今天在您这放句话,您别担心,二宝的病我一准给治好!”
张欣的肯定语气让老爷子感动的哭了起来,转身对二庆说,“庆,我们要好好感谢人家,人家救了我娃的命呀!”
二庆仍然低着头不做声,在村长家的时候他就知道张欣未见得是个医术多高明的医生,最多算个赤脚医生,不过张欣到底让老爷子放下了心,即便是二宝的病没有一点进展,但是起码他的心思还是好的。
张欣从口袋里掏出两瓶阿莫西林,放在桌上,对二庆说道:“这两瓶是消炎药,二宝要是再发热了你就给他吃一颗,记得要用热水送服,你和大爷自己有个头疼发烧的也可以吃一粒。”
张老爷子伸手颤抖着接过这两瓶药,像是在端详某件神圣的器物,嘴里不停念叨着“谢谢小张,谢谢小张。”
“大爷,是药三分毒,不是什么病都能靠吃药的,这药你们收着,但是也别对别人说了,啊?”
“是,是。”
二庆把药攒在手里,回头望着张欣,诚恳地说了句:“谢谢你。”
“不客气,二哥。”
张欣又回头对老爷子说,“现在国家情势不好,大家都困难,所以咱们要好好挺过去,但是不能苦了孩子啊,平日里该给他吃的还是给他吃,别太省了……”
“时候也不早了,回头没月亮了你不好回去。”二庆打断了张欣的话。
“庆!”老爷子叱责儿子的没礼貌,张欣嘿嘿一笑,“也是,我该走了,记得给二宝找条干布垫着,夜里醒了给他喝口水,要开水啊。”
“嗯,嗯……”老爷子忙不迭点头答应着,又回头瞪着二庆说道,“送送小张,城里娃怕黑。”
二庆走出大门,头也不回地等着张欣。张欣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和老爷子道别。
回宿舍的路上,二庆不做声地走在前头,张欣紧紧跟在他身后。
“二哥,刚才我有点啰嗦。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