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他倒是真把这方绣帕拿来擦了擦他沾了油的手。
“是王家逢溽暑时,邀请文人s_ao客的筵席。”桑落替小沙弥解释道。
“溽暑……聚一堆,当真折腾。”
“不会的,王家有一别院,别院位于京郊,依山得一溪泉,又栽了竹林十里,很是消暑。”
“你也去过?”
“国公曾带我去过一两次。”
“嗯。行,吃好了,也喝好了。”谢无陵起身,打了打衣袍。
桑落却并未动,看着谢无陵整理着衣袍,又看着他回首望来,才悠悠问道:“昭行,选中的,不是他,是吗?”
谢无陵听着他的问话,抿了唇,颔首应了他。
桑落的嘴唇几次开合,良久才道出话来:“国公防着我,我所知,也只知,他敛财。除此之外,桑落再不知别的。”
敛财,往大了说,便是营私,桑落这话不过是给他开个头罢了,也当还他今日不避不退的情。
谢无陵回身将又替二人添了茶,看着桑落微垂的目光,将那茶盏塞到了桑落的怀里。
“以茶代酒,一别两宽。”
这话本是当年谢无陵离开西北前的一句笑语,却不想一语成谶。桑落做了选择,选的不是一世清明,也不是一时糊涂。曾经他身边的胡地小儿,有了自己要护的人。他为那人,选了一世糊涂。
“好。我做我的糊涂郞。”桑落笑了来。眉眼弯去,倒比塞上的月牙儿,更美,却也比塞上的风更烈。
“但愿你能留一点清明给自己。”
说着这话的谢无陵也笑了起来,带着几分自嘲的意味,如果有一天,他成桑落,赵从山成雍国公,他想他的选择也当如是。
人间能得几个赵从山?人间能得几个谢平之?
人间,只得一个罢。
桑落起身,走在谢无陵身后,看着他凛然的一身风骨,仿佛不知愁,仿佛还是在西北遇见的那个小儿。
谢无陵应着身后的眸光回首,招手唤他快几步。一如往昔。
谁也没打破这归国公府前,最后的一段欢愉,沉浸过去的欢愉。
他们都一样,比谁都清明,却比谁都糊涂。
第37章 梁斟一宴
仲夏正是暑热时,虫声过了晌午,便未停下来。
人燥,虫也噪。
自昨日归府,那桑落便未踏入过谢无陵这方小院,可谢无陵要出府,总还是要往他那处走一遭,毕竟他是雍国公派给照应谢无陵的人。
谢无陵嫌着这一趟去了,看着故人,却不能说上一句痛快话,与其两相生厌,不如不见的好。
便坐在屋里窗前,摇着他那把蕉叶扇,扇了会儿,又心烦地将蕉叶随意掷了。
“师兄。”突然间的这一声唤把谢无陵吓得一抖,惹的小沙弥合掌道,“阿弥陀佛。”
“别阿了。”谢无陵蹙了眉头,他心下着急上火得很,这一颗棋废掉了,他去哪儿再找那棋子垫来呢?
思索了这一国公府的人,梁夫人虽是国公防着的人,但这心也未必会往外拐,府上别的童儿侍妾……听小厮说,多是被国公玩厌了的,还能回到国公枕边的,只有那桑落了……算来算去算了半天儿了,还是无用功。
虽然来扶风前,惠玄曾在有天夜里拉他长谈过,摆了这扶风一大局,又将王家这十年的一盘棋放在了他眼前,要的只是他来推动罢了,可他多少还是想出些力,留下一点自己的痕迹。
起码不能只是一个敲锣打鼓,给戏开场的人。
那这一场戏唱完,下一场又是谁来写着戏折子,师兄和王伯伯能帮他写一次的戏折子,却不能帮他写完这一生的戏折子。
“哦对了,你要说什么来着?”站在窗口的谢无陵抬眸,正看着窗外这个不知从何处进到院子里来的小沙弥。
“街上王家要开行令宴的消息传开了,众人皆传王家这宴是专为……”沙弥声音小了下去。
“为我而设。”谢无陵叩了叩窗棂,他来扶风城总是要见王伯伯一面的,偏要想个用雍国公不会会错意的场面,也只有王家设宴,就像上次赵祚那般,但唯一不同的是,赵祚请的是家人,王伯伯宴来的是天下文士。
想着宴上他得有动作,得让将惊才压于扶风文人的面前,心下就不由得紧了紧。
“对对,师兄你不知道,你在这城里可出名了,我吃茶,都能听见他们说您。”
谢无陵又望回了窗外的杏树,构思着要带去宴上的伴手礼,也就没把小沙弥的后话听过耳,只是听小沙弥语音落了,这才扬眉对小沙弥:“王伯伯说请帖何时下?”
谢无陵口中的王伯伯,便是王丞相,小沙弥被惠玄谴来扶风,便是为他父亲王丞和谢无陵做个信使。
沙弥人虽不大,到底是跟着师父走南闯北过的,又是跟着守寺师叔学过功夫的。为人机灵,擅察言观色,又会文能武,若不是谢无陵时候不对,真正该来扶风的,当是这沙弥,而不是谢无陵吧。
况谢无陵只在寺里见过王丞相几面,幼时蒙他开化过二三言,算不得太近,也算不得太远,便行以伯伯来称唤。
至于王丞相和谢无陵的师父昭行寺住持,倒是真的交情匪浅,住持那手札便提过,住持皈依昭行,替皇家守着背后的基业;而王丞相则坐稳在文相之位,替皇家看着明面上的社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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