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于是在下一封信件里小小揶揄了一下卫初宴,大意就是:终于找到一件你没有我看得透的事情了。
这样略带些得意的。
这些事情......卫初宴也不好与她多说,好在少女也并未对这些有多大的兴趣,说过便忘了。
一直忙到了八.九月,朔风飞扬,枯叶漫天,赵钰的身体一天天地差下去,赵寂便以储君之尊暂时领了监国的职责,虽是监国,但赵钰并未给她太多的职权,内政有丞相,外事有太尉,中间还有个监察百官的御史大夫,留给赵寂的事情很少,她因此得了些空闲,渐渐同一些勋贵走动起来。
当然是一些很正常的走动,赵钰正是爱猜忌的时候,赵寂不可能在这种节骨眼上做出些什么敏感的举动来,因此只是如同早些年那样,也效仿了先前皇太子的作为,只在一些必要的场合出现,也不同那些人过多亲近,进退有道的、也并不结党营私,这些一一落在了蒋城的眼里,便也相当于落在了帝王的眼睛里,每每总令帝王安心之余带点懊悔。
他心中清楚赵寂是个好孩子,可先前的教训还历历在目,对于谁,他都忍不住去猜忌。
尤其是,在赵寂成为储君的那日,他看着这个孩子衣缁衣、系金印紫绶、戴着皇太子的冠冕,一派肃然地向他走来,一身的朝气令他欣喜自豪之余,也令他感到了疲惫。
他不想承认自己有一刻是嫉妒了十一的。
这种嫉妒其实不针对某一个人,若是此刻成为储君的另有其人,他也会对其抱有同样的嫉妒。
说到底,他嫉妒的其实是这些孩子身上勃发的力量,他嫉妒的是别人的年轻,别人的无限可能。
这些都是他已经丧失、或者正在丧失的东西。
他怎能不嫉妒?
可他同时也是个爱自己孩子的父亲,也是个并不昏庸的帝王,他知道自己的变化,日益被这种变化影响的更深的同时,他也在挣扎。
将赵寂立为储君,便是他的挣扎的一部分。
也是较为重要的那一部分。
得了空闲,赵寂却还是没有多少与卫初宴见面的机会,这一日终于找到机会,出宫去到私宅时,却听宅子中下人说起,小卫大人并不在府邸中。
“不应当呀,不是说今日不是她当差吗?”
穿着绣着一大簇盛开牡丹的浅红长裙,一身如火地张扬走在路上,赵寂一边从私宅往外走,一边对身旁的人表示了疑惑。
高沐恩的脸色,一瞬间变得很奇怪。
他是个阉人,先前做的是暗卫的工作,不过在赵寂入主东宫后,因着她身边缺一些信得过的人手,高沐恩便渐渐自幕后走了出来,领了东宫大太监的职责,开始管起明面上的一些事情来。暗卫那边自然而然地换了新的统领,不过,虽然他已不涉及这方面的事,但总归有过根基,对于一些想知道的事情,他还是知道的一清二楚的。
比如今日,他就知道卫初宴去了哪里。
知道,但不好答,因此他罕见地,有些犹豫。
赵寂当然也知道他应当知道,因此又问了一句,高沐恩遂硬着头皮道:“小卫大人,她似是去了春风楼与人谈事。”
“春风楼?”这个名字在脑中一闪而过,赵寂觉得自己应当是有印象的,但一时又想不起来是个什么地方,于是有些疑惑:“那是个什么地方?是酒楼么,长安还有我不知道的酒楼?”
这里所说的“酒楼”,倒不是长安所有的酒楼。
处在她们这样的位置,日常能去的那些够得着她们身份的酒楼并不多,以卫初宴此时的官职地位,应当去的也是这类专程招待达官显贵的地方,又说是去谈事,能够得上资格与卫初宴谈事情的人身份自然也不简单,因此赵寂才会有此一问。
而后,她见高沐恩面上的尴尬之色更浓了:“主子,这‘春风楼’便是那日九,九殿下带您去的那地方。”
原是那里,难怪如此熟悉。赵寂想起了那日所见的牌匾,随即,脸色冷了下来。几步跨过大门,坐上马车,径直对车夫吩咐了一句:“去春风楼。”
高沐恩在后边骑马跟着,脸色虽然仍然有些尴尬,但内心却不由生出一种幸灾乐祸之感。
难得的,能看一次卫初宴的笑话。
也算是“同僚”了,一同为娘娘和殿下做了这么多年的事情,从一开始的怀疑、轻视,到后来的震惊敬佩,他渐渐为卫初宴所折服,无论是武学上面还是谋略方面,他都承认自己不如这个妖孽。有时看着卫初宴,他也会生出一种深深的挫败感来。
有谁,这么小的年纪就能将一个偌大的朝堂搅成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