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采莲,莲叶何田田。
鱼戏莲叶间。
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西,鱼戏莲叶南,鱼戏莲叶北。
唱歌的人应该是一个年轻的少女,声音清甜温婉,一个字一个字唱得很清晰。
曲调也很熟悉,是国内一部大热电视剧里面的插曲。
季鱼的注意力被歌声吸引,脑海里仿佛浮现鱼在水中嬉戏的欢快情景,片刻前晦暗阴郁的心情,渐渐变得明朗起来。
是她自己选择这样一个男人,她有什么理由难过呢?
以后这样的分别,也许会贯穿她的余生,她应该提早学会习惯才对。
季鱼想明白这一点,叹了口气,抹掉眼泪,站起来。
她四处张望,想要找唱歌的人,对她说声“谢谢”,搜寻半晌,却没有看到任何人,只听到歌声,一遍又一遍地唱着。
季鱼驻足聆听许久,心情恢复如初,再次转身离开。
她离开不久,歌声随着小船,慢慢靠近岸边。
郑淙屈膝坐在船头,双臂搭在两个膝盖上,看着空无一人的码头,脸上表情颓然。
少女坐在船尾,一边划船,一边唱歌,唱了许久,终于停下来:“哥哥,我还要唱吗?要不要换一首?我会唱很多中国的歌哦。”
郑淙听到声音,终于回过神来,摆了摆手:“不用唱了,你把船靠岸就行。我也应该走了。”
少女一听,急了,非但没把船靠岸,还把船划向大海的中心,划出很远一段距离,才停下来。
她放下手中的浆,也不说话,双手支着下巴,手肘撑着膝盖,盯着前面男人的背影,小巧洁白的脸上较劲的表情显而易见,似是在等等着,看他什么时候转身。
郑淙并没有意识到,身后有个少女在动这样的心思,甚至没意识到,船离岸越来越远。
他脑海里一直反复在回现不久前的那一幕:
海坤和季鱼两个人同时转身,各自离开,看起来特别果断,丝毫不脱离带水。
没多久,季鱼返回来,站在码头木板路上,她并不知道,海坤也从鲲鹏号上跳下水,游了回来,就在木板路底下。
季鱼蹲在桥上哭了这么久,海坤在底下一动不动,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郑淙苦笑,很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做不到,远远地看到她蹲下来,他差点没忍住,把船靠岸。后来想到,既然海坤在,他去了有什么意义?
最后只能让小苗唱一首和鱼有关的歌,格调欢快的。
没想到还挺管用。
季鱼心情恢复还挺快,她离开以后,海坤才游回已经开出很远的鲲鹏号。
这个码头就像个舞台,男女主唱罢退场,他这方才能登场,唱一出属于他的独角戏,再黯然回到北欧,那个一年四季都冰冷阴郁得让人想死的地方。
他的一生,是不是就这样终结在那个冰天雪地的世界里?
郑淙叹了口气,掐断这些乱七八糟的思绪,起身准备上岸,这才发现,船离岸有很长一段距离。
他转身,坐在船尾的少女立刻拍手,笑着欢呼:
“我赢了!”
“你赢了什么?”郑淙双手撑着船舷,转了90度坐下来,侧身对着船尾的少女。
“要转就全部转过来嘛。”少女看起来有些不高兴,“前面的人跑了你不去追,又不转身去看后面的人,站在原地等死啊。”
郑淙吓了一跳,这女孩才多大,竟然能说出这么有韵味的话来?
“哥哥,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什么问题?”郑淙回想了半天,不记得她问过他什么问题。
“鲫鱼姐姐有船长,她不喜欢你,我可不可以喜欢你?”
“”郑淙脑袋像被什么砸中,里面一片空白,只听到“嗡”的鸣响。
“可以吗?”少女穷追不舍。
“你还小,等你长大了再说。”郑淙其实想直接说不可以,又怕伤了少女的心。
他这个人就是这样,很容易心软,怪不得他老妈郑小姐说他做不了大事。
“我已经长大了啊,明天我就十八岁了。”少女一脸认真的表情。
“那就等明天再说。”郑淙心想,反正他今天就走了,管她明天说什么?
今天和明天,只差一天,但放在男女感情上,差一秒,都意味着错过。
少女似乎想到了这一点,突然就哭了起来,她的眼泪真的就跟泉水流淌一样,转眼就泪流满面。
郑淙慌了,他说错话了吗?
“小苗,”他决定还是直接把话说穿了,“我们今天才认识,你不了解我,我不是个好人。你今天只看到一个鲫鱼姐姐,我还有鲤鱼c鲈鱼c鳕鱼c鲨鱼甚至乌贼呢。”
少女听到他列举一堆的鱼,哭声立刻停止,笑得前俯后仰,笑了许久,才收住笑容,问他:“那些鲤鱼c鲈鱼c鳕鱼c鲨鱼甚至乌贼,都没过心吧?
她自问自答:“鱼是很多,但鲫鱼只有一个啊。你受伤昏迷的时候,叫的只是鲫鱼。”
郑淙呆愣地看着她,这个小女孩,为什么总是轻而易举地把他悉心遮好的伤口撕开?
少女重新拿起木浆,把船划向岸边,一边又开始唱歌:
南有乔木,不可休思。
汉有游女,不可求思。
汉之广矣,不可泳思。
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郑淙虽然是中国人,但从小没有在中国长大,对中国古典文化了解不多,偏偏《诗经》里的这首《汉广》他是知道的。
汉有游女,不可求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