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无正一听就笑了:“谁叫我就是不人不鬼?”
恭叔嘴里吐出一长串烟圈,跟着笑:“是了是了,借尸还魂,还管什么人世间的纷争?……自在,逍遥!”
话虽如此,司无正心里却知道,只要父皇在位一天,他就逃不出大理寺,逃不出长安城,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帝为了弥补对德妃的亏欠,就算知道他此生与皇位无缘,依旧要给予高官侯爵。
大理寺丞……徒有虚名罢了。
天蒙蒙亮的时候,恭叔走了,留下了黑色的纸人交给司无正,说你教他什么都能干,还能变网捉捉鬼。司无正没推辞,将化为黑色纸片的纸人塞进袖笼,注视着佝偻的老者蹒跚地离开。
没什么好挽留的,他想,这世上有些人注定了要漂泊一生,与其将恭叔留在长安城,还不如天高海阔,了却残生。
……
临近正午的时候,清未捂着心口从床上腾地坐起来,稀疏的阳光透过半透明的纸窗,在桌上映下无数斑驳的光影。
他看见司无正坐在院中的井边,不知道在做些什么,身形一动不动,似乎在发呆。
天下白的叫声高亢激昂,咯咯哒咯咯哒,满院乱飞。
清未揉着眼睛,回忆前一晚发生的事,隐约记得双生鬼被黑色的纸人束缚,紧接着就什么也不记得了,他连忙起身走到院中,司无正听到脚步声,回头笑笑。
“双生鬼呢?”
“随门房修行去了。”司无正垂下眼帘,并没有说实话,“毕竟其中一人恶性未泯,留在城里难免害人。”
他在不知不觉间松了一口气,走过去追天下白,紧接着发现院子里空了不少:“那个门房呢?”
“走了。”司无正掸了掸衣摆,“说是还有别的鬼要收,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跑了。”
“该谢谢人家。”清未颇为遗憾,“救命之恩。”
司无正不置可否地耸肩,见他老也抓不到公j-i,忍不住走过去。天下白欺软怕硬,瞬间安静地缩在地上,任由清未把它抱起来。
恭叔说天下白有灵性也不是瞎说,这公j-i皮毛油光水亮,j-i冠又红又挺,遇人不会一惊一乍,就是胆子小些。话说天下白蹲在清未怀里,忽然发现司无正不会s_ao扰自己了,立刻梗着脖子使劲儿叫唤。
司无正跟在清未身后,冷嘲热讽:“我觉得你养了只狐狸。”
“嗯?”他专心致志地捋j-i毛。
“狐假虎威。”司无正弹了弹公j-i的脑袋。
清未绷不住笑起来,搂着j-i往前院走,边走边轻声询问昨晚的细节,司无正把李府的事儿说了,他惊骇得说不出话,亦为无辜枉死的孩子难受。
“那天我们去李寡妇的馄饨摊,还没把帮工的话当回事,没想到他们听见的嘤啼是真的……”
司无正平静地接话:“就算我们当时当真,死去的孩子也救不回来。”
他抿了抿唇:“能救一个是一个。”
天下白在他们走到门前时从清未的怀里扑腾下来,窜到夹竹桃树旁对着空气乱啄一气,树上的两只鬼面面相觑,搞不清楚天下白到底是不是在针对他们,干脆坐在树上不下来了。
“我得去趟大理寺,再进宫。”司无正揣着手犹豫道,“你可是有话对我说?”
清未站在昨夜面对满院纸人的地方,恍如隔世,破碎的回忆重新编织,他想起了深埋的疑问,但清未没有直接问,而是说:“晚上回来再说吧。”
“好。”司无正点了头,牵马走到院外往回看了一眼。
清未侧站在院中,半边身上洒满了日光,他在看树下的天下白,也在看树上的两只鬼,当真有几分岁月静好的滋味。
司无正临行前动了动手指,黑色的纸人顺着衣袖滑落:“去看家。”
纸人摇摇晃晃地飘到院前的檐角,坐下来托着下巴望天,初夏的风里已经有了微微的燥热,司无正觉得自己那颗即将冰冻的心终于复苏了。
李府的案情在长安城引起了轩然大波,就像一颗石子掉进了平静的水潭,涟漪迅速扩散,司无正进宫的当天下午,李员外的府邸就被抄了,院中更是起出无数具腐朽的尸骨,枉死的孩童多到大理寺都无法具体统计到底有多少人死于非命。
而李员外得知自己罪责难逃之后,竟在大理寺的官员赶到前上吊自尽了,据说死时口鼻里涌出黑血,坊间都说是冤死的孩童来索命了。
这些流言蜚语都是荀大义在外听来讲给清未听的,厉鬼讲得声情并茂,说凡人看不见那些孩童的冤魂,他们却看得见。
清未问:“像李员外这种人死后,鬼差会如何?”
“大部分鬼差生前也都是人,遇上十恶不赦的,大都会任凭冤魂将之撕扯,也算是报应。”回答他的是裴之远。
荀大义继续兴致勃勃地描述当时的场景:“你是不知道啊,那个李员外死后变成鬼,一睁眼就瞧见无数孩子的冤魂,还想往躯体里钻呢!结果被拽出来好一阵拳打脚踢。”
“来勾魂的鬼差都不屑于带他走,反正这种人死后也不会归入轮回。”荀大义显然也不耻李员外的行为,“要不是生怕冤魂因为他变成厉鬼,鬼差都懒得管。”
荀大义又絮絮叨叨说了很多,清未都没听进去,就坐在树下有一搭没一搭地摸天下白的毛,摸着摸着天就黑了,门前也传来了马蹄声。
司无正一脸疲惫地进门,见他坐在树下,慢慢走来。
“回来了?”清未回过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