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有没有赐予你随意在宫中走动的权利?”他不免忧愁。
“赐了。”司无正的手指微微一动,“可‘随意’并不包括贤妃的寝宫。”
清未长叹一声,坐在桌边一筹莫展,窗外的宫灯不知何时被点亮了,黑暗中似乎有无数弓腰的太监悄无声息地走动,最卑微的人带来了夜色中的光明。他们把宫中的灯都点亮了。
“无旨,我无法随意进出后妃的寝殿,所以这案子我根本判不了。”司无正狠狠地捶了一下桌子,“皇上是想将我们都留在宫中。”
司无正心知自己的身份特殊,可清未却想不通这层缘由,他站起身绕到窗边,把木窗推开半截,眺望远处的灯火,也不知那一团光源自哪里,总归不是贤妃的寝殿罢了。
一直沉默的裴之远忽然出声:“也不是没办法进去。”
清未循声回头:“你这话什么意思?”
裴之远把荀大义扯到身边,指着自己身上的衣服,解释:“我们俩附身的是要伺候贤妃的太监,如今也只有我们能潜进寝殿。”
这还真是个好法子,他俩不仅能名正言顺地接进贤妃,若是当真见了鬼怪,也不会像寻常宫人那般吓破胆。
只是清未有些担忧:“你们现在是r_ou_体凡胎,如果贤妃宫里没有冤魂,只是她……她苛待下人,你们如何自处?”
荀大义笑了笑:“无妨,虽然宫里有各处禁制,但我们现行逃生也不是办不到,只不过要歇息几日罢了,倒是这身子的原主会遭殃,刚清醒就挨打。”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荀大义小声嘀咕,“不过我倒觉得贤妃不是那样的人。”
“你刚进宫几天,就敢对宫中嫔妃评头论足?”司无正冷哼一声。
荀大义缩了缩脖子:“我在御膳房的时候和旁人闲谈,他们虽怕贤妃宫中的怪谈,但无人真正惧怕贤妃。”
附身在小太监身上的厉鬼说完,见满屋的人都若有所思地注视着自己,不免心惊r_ou_跳,靠着桌子慌张地问:“我……我说错什么了?”
“你的问题不在对错上。”司无正把茶碗轻轻磕在桌边。
荀大义闻声哆嗦了一下。
“行了,你也别吓唬他。”清未忍笑摇头,“荀大义,你竟能说出这样有道理的话?”
连裴之远都跟着感慨:“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于是二鬼潜入贤妃宫中的事儿就这么定了,依着司无正的意思,是等第二批宫人进宫时,再让他俩混入其中,清未也觉得好,只是他们都没料到,当晚就有新入宫的太监被送进了贤妃的寝殿。
丑时四更,打更的梆子声伴随着窸窸窣窣的脚步,将清未从床上惊醒,他推了推司无正的肩,起身点燃灯笼,往偏殿外去了,只是走到门前,又犹豫着把烛火吹熄,这才将殿前的门轻轻拉开一条缝。
宫墙下每隔十几步就有一盏宫灯,可是夜来风起,烛火昏沉,清未眯起眼睛,透过缝隙看了半晌也没看见人影,倒是风像是卷起浓雾,一团又一团从门前滚过。
他正纳闷,拎着熄灭的灯笼起身,想回屋又不甘心,重又俯身趴在门缝上往外瞧,这不瞧还好,一瞧,清未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原来门外亦有一人趴在门缝边往偏殿内瞧,血红色的眸子正正好悬在他眼前。
第四十六章 井妖(6)
清未惊得坐在地上,手里的灯笼跌落进夜色,灯罩下的蜡烛也不知滚去了何处。
他觉得自己应该关门,又觉得该出声喊司无正与两个附身的鬼魂,再不济也要把纸人喊过来,可他足足愣了许久,才寻回一丝力气从地上爬起来。
那只血红色的眼睛已经不见了。
清未缓了缓神,趴在地上摸索,先抓住了灯柄,继而找到了沾满灰尘的烛台,他用火石将蜡烛点燃了,温暖的火光瞬间卷走了y-in森的寒意,司无正也推门从卧房内走出来,借着火光向清未靠近,可靠近以后又愣住。
“嫂嫂,你跌倒了?”
“嗯。”他低头懊恼地掸去衣衫上的灰尘,“刚刚……刚刚有人,不,那不是人……反正那个东西从门缝里看到了我。”
司无正听得云里雾里:“你说什么?”
清未把司无正扯到门前,指着门缝断断续续地把先前发生的事说了。司无正越听,神情越是严肃,走到门前用力一推。
红木门在地上拖出一道灰白色的痕迹,磨牙般的声响在夜色里格外刺耳。门外空无一人,几盏宫灯在夜风中熄灭了,司无正探身出去,风里滚过无数白色的灯罩。
紧接着远处传来拖沓的脚步声。
清未的心提了起来,抓着司无正的衣袖循声望去:一队暗灰色的人影在黑暗中影影绰绰。
“那是……”司无正将他拉回来,“那是新入宫的太监。”
三更半夜入宫,去的自然是贤妃娘娘的寝殿,可这些可怜人显然不是方才与清未在门缝中对视的厉鬼。
司无正问他为何觉得那是鬼。
“那样血红的眼睛……”清未打了个寒颤。
“你别忘了,纸人的眼睛也是红的。”
他蓦然愣住:“你是说刚刚和我对视的是纸人?”继而狠狠地摇头,“若是上次门房留下的纸人,我定能认出来,再说他半夜趴在门缝上看我做什么?”
更何况他们提出这番假设以后,裴之远和荀大义就带着纸人从另一间卧房出来了,清未只看一眼就已肯定门外的不是纸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