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译鼻子塞着餐巾纸,突然想起徐杳然这两天一直咳嗽,于是擤着鼻子打字给他发微信:记得看天气预报,这两天温差大。
过了会儿对面回复:好,你也早点休息。
凉是着了,鼻子也塞着,但纪译这个晚上睡得特别沉。
梦里,他看见一片金光闪闪的海滩。踩着白沙往海里走,海水漫过了脚踝,越走越深。整个人没进了海里,他才发现自己周围,都是些鲫鱼和豆腐,簇拥着他在一望无际的鱼汤里,上下漂浮。
第二天纪译给季老师带第四季自修课。打铃了五分钟,他才发现第一排有个座位空着,韩潇潇不知道跑哪儿去了。林喻说她今天来上课了,不过看上去情绪不太正常,也不和人说话。
纪译一下子心里的石头又抬了起来。这节是习题课,他让郑沛阳上讲台帮忙看纪律,自己去学校里找人。
景行的校园构造还真挺像个重点高中的,怎么刁难学生怎么来,小路绕了一圈又一圈。纪译平常溜达得多了也溜出了经验,倒不至于迷路,就是绕了几圈下来把自己转的头晕。
穿过甬道走上小路,听见树林里有阵窸窸声,纪译循着声音一路找过去,看见韩潇潇抱着膝盖坐在石头上埋着头轻声哭。
终于找到了人影儿,纪译松了口气。他走过去想坐在对面一块石头上,结果石面上的青苔打滑,一屁股滑到了地上。
韩潇潇抬头看见地上的是纪译,一下把头埋回去哭得更伤心了。
纪译拍拍自己的屁股,告诉它争点气,然后重新坐到了韩潇潇身边。
大多有矛盾的夫妻在这种时候,即使费力演着恩爱如初,也会等孩子高考完,再去扯一张绿色的离婚证。但韩潇潇的爸妈连这一点恩爱的戏码都不愿意继续出演了,三天一吵架,五天一打架。两个人到了女儿这儿,却又变得格外团结,用一句“爸爸妈妈的事儿不用你管”就把她给打发了。昨天家长会,他们两好不容易一起回趟家,刚进家门就开始吵,直到半夜一刻不停。最后韩潇潇甩了卧室门,客厅里才安静下来。
韩潇潇哭着说:“为什么他们做什么或者不做什么,分不分开,都能拿我当借口呢?这样更让我觉得,我对他们自己的人生来说,根本不值得一提,毫无存在的价值啊。”
纪译想如果徐杳然在这里,一定会说出许多合适的话安慰住自己的学生,但他是第一次遇上这种事,也不知道如何从第三方的视角冷静的旁观一个人的难过。只能转换角度,尽量不给姑娘压力,才慢慢开口道:“不是这样的,只有对珍惜的东西,我们才会想出这样那样的借口,因为依然足够重要,对吧?”
韩潇潇依旧埋着头,纪译看着她继续说道:“我不知道你家的情况,但我可以和你说说我自己的事儿。我从小就没见过我亲妈的样子,现在大了,几乎连我爸的样子都快忘记了。我爸再婚的那年我才四岁,第二年他就去世了,是嫁给我爸的妈妈一个人把我带大。所以我之所以能没心没肺,不带负担地长这么大,是因为我妈妈她对我来说,特别特别重要。因为有她在陪着我,因为她希望我过得开心。”
纪译把胳膊伸到对面,轻轻摸了摸女孩的头顶:“为了你,即使很费力,即使很多摩擦,但你的爸爸妈妈依然在努力一起生活。所以你对你爸妈来说,一定一定,非常非常重要。”
韩潇潇的下巴垫在校服袖子上,瓮声说:“我知道的,他们对我也很重要。”
身后的树林有窣窣的摩擦声,一片影子斜着打在石桌之间。韩潇潇突然站起来,拿袖子抹了把脸:“小纪老师,我去上自修了。”
她跑过纪译身后的时候,喊了句徐老师。
纪译仍然坐在那儿没动,只是回头看着走过来的人。徐杳然走过来坐在韩潇潇之前的位子上,问他:“你怎么知道我在后面的?”
“我看到了啊,你一米八的长腿,我又不瞎。”
“韩潇潇上次偷偷一个人跑出来,我在这儿找到的她。”徐杳然手肘撑在膝盖上,朝纪译的方向弯着腰,轻声细语的,像在说悄悄话,“我不是故意偷听你说话的。但看你说得认真,又不想打断你。”
“嗯,我只是为了刚才的气氛渲染了一下情绪,你不用安慰我,我又不难过。就是可怜我妈又被我拿来当素材了。”
纪译想着许女士,鼻头一酸:“我妈说,当初她本来和介绍人说看不上我爸,结果第二次见面的时候我跟着去了,我看见她就走过去拉住她的小拇指扑进她怀里。三个月以后她就嫁给了我爸。这样子看来,你说我算不算她的扫把星了。“
徐杳然伸手揉了揉纪译的脑袋,软乎乎的。
他说:“我不知道你妈妈是怎么要求你的,但如果她和我的看法相似,你一定会是她的骄傲。”
纪译接着回去上了自修课。韩潇潇看上去状态好了一点,安安静静地在那儿坐着。倒是林喻,像块狗皮膏药一样贴在桌子上,脊背都立不起来。爱c,ao心的小纪老师默默叹气,唉,现在孩子怎么一个比一个忧郁。
昨天晚上家长会的过程中,季老师倒是没有点名针对林喻,但下来之后,把林喻的爸爸堵在走廊里聊了快一个小时,聊着聊着还顺便在家长会后去做了趟家访。这一趟家访,访得林喻的心灵和r_ou_`体都受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