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着一望,是个美人。这美人大约二十上下,也是紫色绫罗,看起来该是二姐的偏室夫郎,生得十分貌美,狭长的眼睛璀璨幽深,薄薄的唇抿着,一丝表情也无,漠然地扫一眼桌上的人。
敢情二姐这纨绔女做得十分有模样,自从她带着大批侍从趾高气扬地出现,堂内客人都十分乖巧自觉地飞快起身离席,顷刻间店里跑了个干净,剩下几个跑堂的也已经麻利地收拾好桌子,规规矩矩立在远处的角落里。
偌大的店堂,孤零零剩下这一桌人头济济。
“我今日特意把清儿带来,反正我还要去南部巡查,”二姐暧昧地朝我眨眼睛:“清儿就有劳三妹你带回京去,这一路上还有十几天的脚程,有清儿在,保证把你服侍得妥妥贴贴。”
水家的人果然够泼辣,连自己的夫郎偏室都是随意送人的,而且光天化日当着满厅的人,脸不红心不跳,优哉游哉轻描淡写地说出来。只是我脸皮子抗不住,红了。
那叫清儿的人淡淡看了看我和桌边的黎儿,嘴角微微一动,又紧紧抿起,浓密的眼睫垂下来,风姿如玉地坐在桌前。黎儿的手颤得厉害,我安慰地握紧他,他的手冰凉如水,手心里净是冷汗,我不由吃了一惊。
二姐眼珠子在黎儿身上转了又转,回头望一眼清儿,笑道:“啧啧,两个美人都是国色天香,竟然眉眼都有些相似,妹子你有福了。从前你总是在我面前夸说清儿的身子销魂,尝了就忘不掉,天天向我讨,这会儿我白白送给你十几日,你且记得今日欠我的人情。”
我愕然,被雷劈得稀里哗啦,石化,原来,原来,我以前和清儿是有一腿的……
清儿神色漠然,似没听到我们的话语。黎儿的脸却已经白得没了颜色。
我僵硬地干笑:“二姐,你真会说笑话。”
二姐轻浮地朝我眨眨眼睛,又直勾勾地看看黎儿,然后整整衣袖,满面春风地走了。
留下清儿淡漠地坐在我身旁,和两个小厮娇弱地站在他身后。
我尴尬地坐在那儿,对黎儿干干一笑。黎儿抖得厉害,忽然抬起头,死攥住自己的帕子,干涩地问道:“你就是相国府的三小姐?”
我讷讷应了一声,黎儿的眼睛倏地睁大,绝望地瞅着我,凄凉道:“果然是命……绕来绕去,原来,我还是没逃掉……还是没逃掉……”
黎儿在说什么,我不太明白。清儿却冷笑一声接道:“这世上,又有谁能逃出水家的手心?”
黎儿两眼迷茫,看也不看我一眼,直直站起来,青衿不知自己公子出了什么事,只赶紧扶住。
我唤了一声,黎儿顿了顿身形,恍惚回头,望的却不是我,他凄惶地看一眼清儿,嘴角扯出一抹绝望的笑,理也不理我,上楼去了。
我呆立一会,不明白所以然,再吃不下饭,跟着也上楼去。黎儿难道是气我这么快就另结新欢么?
我在黎儿房外踌躇了一时,打算进去时,小厮青衿却出来,我问黎儿如何了,青衿小声道:“公子心情不好,刚刚睡过去。”
我想了想,还是等黎儿睡一觉,精神好些再说。
楼下,清儿仍是淡漠地坐着。我哀叹一声,无处可去,只得叫水莲再去向店家要两间上房好安置清儿和他的随从小厮们。
水莲应了,又问道:“后院里那些吴家的人怎么办?”
我心头迷糊,疑惑地看水莲,哪个吴家?吴家的人怎么了?关我什么事?怎么会在后院?
水莲将我引到客栈的后院,客栈掌柜小心地退出去,恭恭敬敬掩好门。我扫一眼院子,大吃一惊,小小的院子里,竟关了十几个年轻男子,用绳子捆着手脚绑了一溜串,坐在地上哭哭啼啼抹眼泪。
院子角落四周还有几个打手模样的看守,都是身高体壮的女人,她们也是一色玄衣,款式和二姐的那些随从一样,看来是水家的侍从。她们见我进来,齐齐叫了一声:“三小姐。”
我晃晃脑袋,发昏,整个一黑社会啊!二姐走了还不忘塞给我一群侍从,权势这东西真是好用。
当中一个长着国字脸的女人,约莫三十来岁,似乎是这些人里头领头的,她向我道:“小姐,他们都是吴孙家的男眷,那边墙角的两个是吴孙的儿子,还未出嫁。小姐怎生处置?”
吴孙的两个儿子生得很是出挑,一个已经是十五六岁的模样,眉目清俊,依着墙角,很是倔强地盯着我,另一个,大概只有十一二岁的样子,紧紧地躲在他哥哥后面。
地上的十几个男子都是样貌清秀,身材修长,从我进来,他们都神色复杂地缩成一团,拼命挤在一起,好像我是个会吃人的恶魔。里头有三个少年,虽然也是家眷,却只有十七八岁的模样,妖娆俊俏,是这些夫郎里最年轻的,他们一脸期许,眼泪汪汪地望过来。
我呆滞了一会儿,毕竟在现代社会可从没遇到过这种事情,果然二姐说随我处置,就真的随我处置了。
我纵然讨厌吴孙,可是吴孙已经被杀了,而且杀得她家一个女丁都不剩,可谓斩了草除了根,我那一口怨气早已经没了影儿,倒很是愧疚。
更何况这些男人都是无辜的,他们养在深院,仰仗着吴孙过活,吴孙一死,剩下这些个男丁,在这个女尊男卑的世界里过活,恐怕艰辛之极,而把他们逼到如此境地的,就是我。
我,让他们成了寡夫,而且,而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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