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帝越说越激动,身子不住颤抖间,嘶哑了喉头,泪水终于忍不住怆然落下。
他卸下了所有君王的面具,一瞬间又像回到了很多年前,葡萄架下那个眉目文秀的苏苏。
“你说怎么办?小叶子,苏苏快撑不住了,真的要撑不住了……其实我这些年真的太累了,好多次都走不下去了,可一想到远嫁西夏的你,想到那些跟随我的忠臣义士,我就对自己说,不能放弃,一定要咬牙坚持下去,一定要走到乌云散尽,奸臣逆党彻底拔除,天下河清海晏的一日!”
“可是现在,现在外族来势汹汹,江山风雨飘摇,内忧外患,括苍谷就要保不住了,我最信任倚重的两个将军就要死在那场大雪里了,我真的,真的心痛如绞,原来不管怎样咬牙前行,有些事情我还是做不到,真的做不到啊……”
泪水模糊了视线,梁帝捂住脸,瘦削的肩头颤动不已,竟是不顾君王威仪,哭得像个孩子一般。
叶阳公主也跟着红了双目,将他一把搂进怀中,不是以叶阳对梁帝的身份,而是以小叶子对苏苏的身份。
“苏苏,苏苏你听我说,你做得到,你一定做得到,这么多年你都挺过来了,不要在这最后关头放弃啊!”
“我其实知道你从小到大都跟我一样,戴着另一张面具,做着另一个人,不得不过另一番自己无法选择的人生。”
“我知道,你其实不喜欢打仗,不喜欢杀戮,不喜欢勾心斗角,你喜欢写字作画,研究玉石茶道,养花喂鸟,你骨子里其实是一个最温和,最纯粹,最清雅端方的文人。”
“可是你生在了皇家,你被架在了这个位置上,你不得不去做一个君王,承担起肩上的责任,去守护自己的子民,守护自己的江山,跟那些奸佞势力明争暗斗,你过得并不易,我知道,这些年来,你或许从没有一天真正开心过……”
“其实我都知道,小叶子全都知道的,可是苏苏你听我说,你做得很好,你对得起江山社稷,对得起黎民百姓,那条路也没有到绝境……”
“你相信我,括苍谷不会保不住的,狄族的铁骑也不会踏破皇城的,因为我此番来见你,就是想要告诉你,我要去西夏一趟,见如今的西夏王,我先夫的弟弟,耶律纯佑,向他借兵!”
掷地有声的话语回荡在大殿中,梁帝身子一颤,霍然抬首,瞪大了双目:“你要去西夏借兵?”
叶阳公主点点头,站直了身,施施然走到堂下,向梁帝下跪,一字一句道:“陛下,国之危难,叶阳义不容辞,恳请陛下准许叶阳,即刻出发前往西夏借兵!”
梁帝呼吸急促,显然激动不已,叶阳公主却顿了顿,欲言又止道:“只是,据叶阳所知,不久前西夏才与周边小国开战过,伤亡不少,恐怕如今兵力有限,未有多少能够支援大梁,但叶阳相信,不管还剩多少兵力,西夏王一定都会倾其全部,鼎力相助!”
话音刚落时,梁帝的贴身侍从已快步入殿,叩首道:“禀陛下,奉国公府五小姐,闻人隽求见。”
与此同时,月冷风寒,奉国公府,一道红衣身影坐在灯下,正在擦拭着自己的斩月双刀。
她长眉入鬓,周身英姿勃发,神情凝重肃然,手中的双刀透着一股凛冽杀意,像是瞬间又变回了几十年前那个闻名江湖的侠女般。
夜风猎猎,窗外一人闪身而过,琴声随之幽幽传来,那身红衣手下一顿,猛然站起,激动莫名:“鹿三哥,鹿三哥终于来了!”
房里灯火摇曳,暖烟缭绕,故人再聚首,泪盈于睫,感慨万千。
“小眉,我多少年没见过你这身装扮,这把双刀了……犹记得当年闯荡江湖,游历四方,我们十三个兄弟姐妹相依相靠,不分彼此,惩奸除恶,好不痛快!”
鹿行云抱着琴,一袭长袍飘然出尘,将阮小眉看了又看,泪光闪烁间,百感交集地叹道:“那些逍遥自在,快意恩仇的日子,仿佛还是昨天一般,岁月不饶人,我都老了,可你却好像还是……当年的那个小眉。”
“哪有,鹿三哥,分明是我老了,在这深宅大院中一待就是几十年,当年的斩月双刀都钝了,人怎么能不老呢?”
“不,在我心中,你永远都是那个红衣飞扬,明眸皓齿,双刀耀眼如明月的小眉。”鹿行云望着眼前那身红衣,忆起过往岁月,动情不已。
阮小眉握紧手中的斩月双刀,却是心潮起伏,千言万语无从说起,只是陡然做出一个令人意想不到的举动,她红衣飞扬间,竟是径直朝鹿行云跪了下去!
鹿行云一惊,连忙伸出手:“小眉,你这是干什么?究竟发生了何事,你急信让我前来,可是遇到了什么难处?”
阮小眉坚持跪下,一抬头,眼中已布满了泪光:“不是我的难处,是大梁的难处!”
她将前因后果一说,最后咬牙切齿道:“那些该死的奸臣贼子,我不靠他们,大不了我拿着斩月双刀,杀到那括苍谷去,跟那些狼崽子决一死战!”
她红着双目,握紧手中刀,一字一句响彻屋中:“我的女婿我自己去救!”
鹿行云忙伸手,欲将她扶起,“小眉快起来,不管是你的家事还是国事,鹿三哥都不会置之不顾的,破军楼的兄弟姐妹也不会放你独自一人杀敌的!”
“鹿三哥!”阮小眉握紧那只手,泪光盈盈,感动万分。
却就在这时,门被一把推开,一道清雅身影站着月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