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成发的话意味着酒席到此为止。
“好吧,咱们就来个‘满堂红’。”丁镇长心平气和地说。他满肚子计划,因为刘书记的反常动作而作罢。“于书记,感谢你的盛情款待。”
“准备得,有点儿仓促,请刘书记和丁镇长原谅,原谅。”受宠若惊的于嘉平急忙摇晃着身子站起来,所幸没有出什么笑话,连筷子也没有碰掉一根。他很满意自己利落的动作,在心里对自己夸奖一番,嘴上却还算清楚地说话。说完话,他冲刘书记和丁镇长点头,然后坐回到椅子上去。
丁镇长的司机小王站起来为大家倒葡萄酒。
刘书记不说话,姿势端正地坐着,表情严肃地看小王给自己倒酒。“小小年纪……”他在想,可是脑子里很乱,他对于小王的看法很快随着小王离开自己走到丁镇长那里而结束。他眼角扫视着丁镇长,“难道我说过喝红酒的话来?他要赶我走?我走了,他当然高兴。几年共事,想不到一直是在‘与狼共舞’?”他摇摇头,“狼,狼是什么?他怎么会是狼?”他看丁镇长,丁镇长正在接受旁边于海山的言词不清的恭维,脸上是无限的笑意。“什么是无限?无限就是没有边界。他的笑没有边界?”刘书记接着自己突发的想象想下去,“怎么会呢?他是什么?,只不过很普通的一个小镇的镇长。他怎么能够深沉到无限!人的想象无限,人的精神无限,除了这些,还有什么是无限的?人的美梦无限,”刘书记心里笑一下,“看来,凡是没有形体,不能真实出现的东西就是无限的。人的梦、想象、精神全部存在于人的大脑之中,那么,人的大脑是无限的吗?无限之外还有无限,什么才是真正的无限?我就要走了,走向哪里?我不知道,却有人知道,我的无限便存在于那个人的无限之中。那么……”刘书记忽然想到上午在办公室桌上见到的一只千足虫。那只虫子爬得很快,它似乎也觉到危险,想要赶快逃脱这是非之地。然而,它遇到一支笔,正是这支笔让虫子改变爬行的方向,结果它又原路返回,不能够快的逃脱危险。也许虫子只是出于本能地快跑,根本不知道——永远也不会知道——有一只可以决定它命运的大手一直跟着它,随时可以使它的生命被终结。“那时候我就想,我可以改变虫子的命运,包括它的生死。然而因为我的走神,虫子不知去向。它消失了,它的命运到底掌管在谁的手上?显然不是我,或者说不完全是我。我有过可以掌管它生命的时刻,但只是某一个时刻。错过这个时刻,我和虫子是互不相干的。虫子侥幸活下去,但不会逃脱自然对于它的法则。自然的法则……这不是我所能够知晓的道理。我只知道,从某一个角度讲,”刘书记心里叹口气,“也许,我和那虫子同命相连。”刘书记看丁镇长。丁镇长在从容地微笑。“历史上,这种事情太多了。笑得太早是愚蠢的。我不笑,因为我感到了危险。我的危险来自于他,同时,我最近一段的工作做得并不好。我对于自己将被调去哪里竟然一无所知,怎么应该呢?我还幻想平级调动,假如真是这样,我还不早知道确切消息了?是的,我觉到了危险,身边有这样一个阴险狡诈,只会背后使绊的人,我怎么会有好的调动?难道我的无限竟然是在他的无限之中?我是愚蠢的,但是我觉醒的及时。他是愚蠢的,他的阴险,他和上级的亲戚关系使他过于自信。他笑了,他的笑能代表什么?什么也不能代表,首先在我这里,他的笑将会毫无意义。”刘书记看一眼小王。小王似乎很惬意,身子往后靠在椅子背上细嚼慢咽一块红烧排骨,耳朵里听着旁边司机小陈低声的说话。他笑着,脸上表情那么灿烂。
“笑吧……”刘书记心里说。他站起来,满脸是发自肺腑的笑。他端起酒杯,杯里柠檬色的红酒在明亮的灯光的照射下显得晶莹透亮。“的确是好酒,”他把酒拿到鼻子底下一闻,“香!”他大声说。这声音震着许多人的耳朵。丁镇长吃惊地仰头看刘书记的笑脸。许成发纳闷:他不去夸奖国酒茅台,却赞叹一瓶百十块钱的庄园葡萄酒,真是稀罕。多数人以为刘书记醉了,于是酒席气氛显得更其热闹。大家七嘴八舌说话,甚至大声吆喝,不再顾忌有领导在场。这正是刘书记想要的场面。
丁镇长也很快进入状态——他似乎更高兴。
“这杯酒,我敬大家。学许经理的口气,我也是‘借花献佛’。不过呢,有借有还才是大道理。酒要怎么还呢?我也耍一个小聪明。来,许经理,”刘书记示意许成发和自己换杯。许成发有些难为,可还是照办。两只酒杯换过来,刘书记再次举杯。“还,换是同音字,我取‘还’的意思,取‘换’的行为……这是小聪明吧?”刘书记哈哈笑起来。
大家一起恭维刘书记聪明。笑语声此起彼伏。
“这不是聪明,是‘赖皮’。”刘书记笑道,“不过是‘止增笑耳’。”他眼睛灵活地瞥一下丁镇长。“来,我敬大家,也希望大家一如既往支持我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