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此一头栽了进去,甘愿在其中溺毙千年,长醉不醒。
苏雪禅则是另一种模样。
他就像月光一样包容,就像大海一样包容,他望着自己的眼睛像天上的星子般明亮,他的心头覆着蚩尤刀痕,连自己都感受不到红线的吸引力,固执认为他只是一个攀附上位的狐子了,他还是义无反顾地爱着他,爱着他们。
为什么?
舍脂说:“我知道你在牢狱中受了很多苦,他也知道。”
“其实他不是不怨你,被人那样伤害过,任是谁都会怨的。可是他一想到你受过的苦……也就不想再让你难过了。”
“他……就是个傻子。”
舍脂走了,东荒海自此开始下起绵延不绝的大雨,彻夜不休,永世无穷。
“黎渊。”恍惚中,他骤然听见青年的呼唤声,带着一点柔和的笑意。
他张开眼睛,怔然望着前方。
春日的飞花烂漫翩跹,扑面而来,恰似万千溶溶韶光,淹没了他视线所及的一切。
一切都恍若初见。
“雪……禅?”他颤声道。
青年朝他走去,每向前一步,黑暗的空间就在他带来的光与热面前退缩一步,如茵绿草覆盖了脚下华贵j-i,ng美的鲛绡玉砖,在那个瞬间,他仿佛置身于一片和煦春日中,目不转睛地盯着青年俊秀的容颜。
“黎渊!”他听见青年笑着说,“快走啊,昆仑的桃花开了,你不是说要带我去看吗?”
黎渊一时难以分辨,这究竟只是一个不存于世的梦境,还是他朝思暮想,向漫天神佛求来的宽恕。
他的头脑一片空白,已经完全呆滞了,他喃喃重复道:“昆仑的……桃花?”
“是啊!”眼前的人穿着一袭颜色温柔的竹青色衣袍,他走过来,拉住黎渊的手掌,与他十指相扣,“你已经说了很多次了,可没有一次是遵守约定的,今天你别想再抵赖过去,你这个骗……”
但他话还未说完,就被黎渊一把抱住了身体,随之而来的吻炽热如岩浆,狠狠烙印在他的嘴唇上!
飞花漫卷,他们双双坠落进无边无际的月光中,黎渊的嘴唇滚烫,相触时的肌肤滚烫,泪水亦是滚烫的,这与其说是一个拥抱与一个吻,倒不如说是一场足以持续到世界末日的纠缠。黎渊恨不得就这样将他吞到肚子里去,只有在喘息交互的间隙,才能听见他喉咙间压抑的哽咽。
“雪禅,是你吗……你真地回来了吗?”他不住地流着泪,“这不会只是一场梦吧……”
“我快要活不下去了,这就是我的报应……报应……”
他差不多已经要疯了,他浑身发抖,恨不得将怀中的人摁进自己身体,将两人并作一个,“是我偏执成性、冥顽不化……我以为我可以认出你的,我以为我可以……”
他的喉间发出断断续续的,压抑的哀嚎,语无伦次到连自己都不明白自己在说什么。在这些年里,他无时无刻不在抑制那些洪流般的悔恨和痛苦,他既无法原谅自己犯下的愚蠢过错,也无法原谅自己曾经对苏雪禅造成的伤害——这是他的掌中珠,他的心头r_ou_,可他却亲手在上面劈了一刀,还将他遍体鳞伤地赶离了自己身边!
苏雪禅望着他,目光中带着一丝茫然的悲伤,他伸出手,似乎想要触碰黎渊流着热泪的眼睛,他低声道:“不要哭,我说过的,我不会离开你太久,我们终究会重聚……”
——不尽流光飞逝!
怀中紧紧抱着的狐子蓦然化作无数消散的渺茫光点,盘旋着飞往高旷久远的太虚,竟然就这样不见了踪影!
黎渊目眦欲裂,发狂般的咆哮起来,他全身发冷,从亘古的黑暗中遽然惊醒,靠在榻边大口喘气,怀中亦是空的,活像被人生生剜去一块r_ou_。
雪禅呢?他爱的那个人呢?!
霎时间,他居然难以分辨梦与现实的分界点,只是在宫室内跌跌撞撞地寻找呼嚎,乃至于一头撞进浩大寒凉的月光中。他一下子站住了,怔怔看着庭中寂静无声的白玉菩提,惘然四顾,仅摸到一脸冰冷如雪的泪。
真的……只是一个梦。
上千个漫漫长夜里,他总能梦到类似的场景。在梦的开头,他可以获得新生般的狂喜与希望,然而很快的,这点浅薄的喜悦便会如同水中幻沫,镜中虚月一样无情消散,只留下他一个人拥抱这近乎于永恒的寒凉孤寂。
再后来,时光荏苒,岁月刹那。
春过了夏,秋白了冬,呦呦也化成了人形,是洪荒四海的掌上明珠,在她化出人身的那一天,苏斓姬终于离开青丘,只身一人来到应龙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