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没有觉得困惑。”凌一歪了歪脑袋。
“那你可能还没有长大,”阿德莱德不怀好意地上上下下把他打量一番,“可能是你缺失了很多记忆的问题,现在还是个小宝宝,可以理解——要是在地球上安全的长大,你现在或许正在青春的叛逆期,在种种激素的作用下每天为了爱情烦恼。”
凌一其实不是很知道该怎样面对“要是在地球上”这类问题,他对那颗星球实在是毫无印象,并且不觉得自己缺少了什么——他感觉自己现在在飞船上的生活就已经很好了。
阿德莱德道:“那你要问什么问题呢?”
“林斯有时候会非常不对劲……”凌一慢慢道,“就是因为那个……远航者起飞之前很难让人接受的事情,他要怎么才能好起来呢?”
“他又开始不对劲了?”阿德莱德皱了一下眉,“我大概又要给他配药了。”
发完这一点小牢s_ao,阿德莱德正经道:“林有非常严重的应激反应,用心理学的手段只能减缓,不能彻底消除——除非有一天他能够真正原谅自己。”
“可是那根本不是他的错。”凌一道。
“每个人的性格都不同,他们追求的东西也不一样。”阿德莱德缓缓道,“林对自己的定位一直是个医生。你想象一下,一个被下了病危通知的病人,躺在手术台上,主刀的医生用尽了所有方法都没有办法挽救他,这是医生的错吗?”
凌一摇摇头。
“没有人有资格责怪这个医生,但他没有办法不责怪自己——如果可以做得再好一点,再好一点,是不是就能阻止一个生命的消逝?”阿德莱德笑了笑,“你有亚裔的血统,古中国有一句话叫‘医者父母心’,说的就是这种心情。而林斯在那时候是确确实实能够挽救所有人的,但是远航者为了自己能够顺利起航,强行带走了整个实验室,抛弃了地球上几亿人的生命。”
“所以他只要望向飞船的尾部,那片星海,就能看见几亿人的生命堆成的累累血债——他又能责怪谁呢?远航者吗?但是远航者占据着‘守护人类文明’这个道德制高点,谁能责怪它当初那个冷酷的决策呢?”
阿德莱德无奈地耸了耸肩:“没有人做了错事,但是悲剧就是那样发生了,我们的几亿同胞在那颗绝望的星球上挣扎着死掉了,没有人能接受这件事,第三代病毒的治疗药剂被研发出来之后,几乎所有参与的实验室人员都选择了无期的沉睡——也就是说,除非飞船特别、特别需要他们,他们才会被解冻,这近乎于自杀——可以理解,如果换做是我,我也永远无法释怀。”
“那他怎样才能好起来呢?”
阿德莱德声音有些低,道:“有时候,有些东西会伴随人的一生。”
“那他要永远活在痛苦中吗?”凌一垂下了眼睛。
阿德莱德微笑了起来,抓住凌一的手,把它展开。
凌一看着自己手心上那些浅淡的纹路。
“但是,人的生命总是向前的。”阿德莱德的指尖触到凌一的手心,在掌纹上向前滑动,“旧日时光渐渐走远,而我们总有未来可以期待。”
“林斯并不是脆弱的人,相反,他的承受能力比绝大多数人都要强,你不必担忧。”阿德莱德将自己的手指与凌一的手指一根一根重合,声音有种古老神秘的飘忽,但是充满温柔,像牧师的祝祷:“所以,那些无法化解的伤痛,我们把它交给永恒的时间。”
“那我什么都不用做吗?”安静了一会儿之后,凌一开口道。
“其实,你的存在已经足够了,”阿德莱德放开他的手,眨了眨眼睛,“如果我有一个你这样的小宝贝,那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痛苦能打倒我呢?”
凌一扁了扁嘴。
阿德莱德笑了起来。
**
林斯回到房间的时候,看见凌一正在翻电子书。
凌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养成了这个爱好——尤其偏向一些古典的、文学类的诗歌与。
——林斯这种生命被专业文献填满的人是不怎么能欣赏那些东西的。
不过,当他坐到凌一旁边,凌一立刻放下了阅读界面,整个人都没了骨头,倚在他身上,手臂牢牢环住他的肩背。
“怎么了?”林斯问:“心情不好吗?”
“没有啦……”凌一还没有变声,声音又软又甜,“你的材料问题解决了嘛?”
“还没有,夫人找我去谈了另一件事。”他对凌一道:“你知道非洲吗?”
凌一点点头:“地球上的。”
“大航海时代来临之前,几乎各个大陆都发展出了成型的文明,但是非洲一直没有。”
凌一点点头。
“因为它的自然环境和气候限制了文明的发展,没有适合耕种的土地,也没有能被驯化的动物,虽然资源丰富,但是不具备文明产生的条件——不管是农业文明还是游牧文明。所以不论资源多么丰富,他们都一直停留在最原始的部落形态,靠采集来生存。”
凌一静静听着。
“夫人认为我们现在处在另一种意义上的非洲。”
凌一蹙了蹙漂亮的眉:“那要怎么办呢?”
“我们将来可能要分成两部分,一部分留在基地繁衍,保存我们的文明成果,另一部分重新踏上远航的道路,去找更适合我们生存的新行星,就像大航海时代一样。”
凌一点点头:“我们又能去宇宙玩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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