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丽军转身又看房内。这房里除了他,还有另两个人,都是中年男人,五十上下。王丽军觉得他们眼熟,想了老久才想起来,他们当年是金如霖的保镖,一个练龙形,一个练虎形。这二人还曾在圣玛丽安练武,被金如霖骂得狗血淋头,没想到,往事隔云烟,如今还有人愿意为故人抬棺,也不枉当年主仆一场。
王丽军在这儿兀自感慨,乔卫东同时推门进来,他被淋得浑身s-hi透,黑发一簇簇打着卷,一身黑西服給雨浇得紧贴身体,越发显出这副身躯的高大沉重。乔卫东进门便说:“是时候了,抬起来吧。”
王丽军本来尚有些尴尬,可他仔细一瞧,其他三人神色严肃,根本无暇关注他的尴尬。两位保镖把头一顿,表示知晓,他俩走到棺材后面蹲下,一人扶住一边龙杆。王丽军走了过去,学着他俩,把前头左边龙杆架上了肩,乔卫东则在右边。待到四人都将龙杆稳稳扛上肩头,乔卫东暴喝一声:“起!”四人便同时咬紧牙关,曲起膝盖,用尽全身力气抬起棺材。
就这样,四人一棺颤颤巍巍出了屋子。甫一出门,王丽军就给雨灌了个饱,他眼睛进水看不清道,为保暖而穿的羽绒背心吸饱了水,变得好似有千斤重,裤子又被打s-hi,死死贴在大腿上,简直迈不开腿,更别提肩上还抬了上千斤的棺材。但甭管再难也得坚持,他知道人人都在看他,陈梨在看他,康小飞在看他,那些大陆人,香港人,从大陆到香港的人,也全都在看他,看他这个金如霖至舓的门徒,如今扬名立万,几乎登顶江湖,难道连个棺材也抬不起?
王丽军在心里为自己打着气,可步子却是一步比一步沉重,幸而是乔卫东看出端倪,他多使了一份力,帮王丽军担着一半重量,加之后面二人足够稳当,一步一脚印地护着棺材,因此虽说是如隔天堑,最终他们还是来到了坑旁。
来到坑旁放下棺材时,王丽军右臂一软,险些连人带棺材歪进坑里,还是一旁乔卫东拿肩膀一顶,将他顶回了原位。王丽军冲他笑笑,以表感激,可乔卫东却转过脸去向神父点头,以示悼念即刻开始。
王丽军看不清乔卫东在哪儿,只好随机地笑,他满脸是水,笑容狼狈,雨把他一身西服打s-hi,紧紧裹在身上,显得那身体消瘦,难堪重负。在他眼里,世界隔着雨幕,白茫茫的,只有好多黑影晃荡。狂雨打在棺材盖上,发出通通声音,旁人献上的白菊花也被雨击碎了,残躯散落一地。
墓园里,人群前,神父念起了悼词,他的声音低沉,雨声又大,叫人听得一头雾水。只有离他最近的钟卫红听清了,那出自《圣经》,乃是《诗篇》其中一首,听说是金如霖受洗后最爱的一段。
「世人行动,实系幻影。他们忙乱,真是枉然。积蓄财宝,不知将来有谁收取。」
悼词念完,有人抄起锹来开始填土,其中某个动作过大,一铲泥土浇到王丽军鞋上。王丽军还没反应过来,乔卫东就钳着他胳膊往后拽,一直拽到自己身边。此情此景下,两人都默契地一言不发,他们只是肩并着肩,各自垂头,任由雨水滚过聚成簇的睫毛,又再飞落下去。
第六十章 黎明不要来
这夜他们留宿墓园。
在墓园客房里,王丽军连鞋也没脱,直接瘫上了床——托棺材的福,他身上拉伤了不少肌r_ou_。
乔卫东推门进来,他拿两手手腕夹着盆热水,小臂上搭着毛巾,垂下手指间还捏了瓶跌打油。他放下水盆,搁好毛巾,又把跌打油放到床头,他拨拉一下王丽军,示意对方起身。
王丽军试图起身,不知道拉到哪根筋,他又呻吟一声,声色惨痛。乔卫东闻声,连忙扶他坐好,再帮他脱去衬衫,那动作之贴心,仿佛贤妻伺候拉黄包车归来的男人。王丽军把两手往后伸,任乔卫东为他除去衣服,他給雨淋了一天,没准有点发烧,脑子混混沌沌,尴尬尽皆消散,感觉这样没有任何不合理之处,就好像他和乔卫东本该如此,如夫如妻,相扶相助。
王丽军望着窗外,呆看雨水打玻璃,他不往后看,只听见乔卫东在后面收拾,把衬衫甩得扑扑直响。过了一会儿,他感到一只手按上了背,那手体温较他更高,又用了药酒,像武侠里高人渡内力似的,酒与热一起炙他的身体。
王丽军舒服得哼哼,眼睛也半闭不闭,上半身快立不住了,乔卫东见他这么疲倦,便扶着他慢慢躺下,又拉了被子为他盖上。整天淋雨又兼劳累,这下终于舒服了,王丽军几乎睡着,可他又想起什么,非要争着说句话。
乔卫东正搓着毛巾,听见王丽军嘟囔,于是转身问道:“说什么呢?”
王丽军哼哼两声,又说:“我,说,老金怎么就死了呢?他都死了,我是不是也快……”
乔卫东拧干毛巾,走到床边,给他抹了把脸:“他死和你有什么关系。”
王丽军受了热毛巾一捂,舒服极了,快乐地说:“老金和咱们是一辈人,他死了,我也半截身子入土了。”
乔卫东转身又去揉搓毛巾,他边揉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