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么天女,我们将军明明就是个男的!”安达木说这话的时候,有些底气不足,还去看了一眼秦萱。
秦萱坐在那里,手里的箸挑弄着面前的菜肴,似乎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
“是天女生的那个儿子啦!”胡归被安达木一打岔,过了好一会才想起来,是天女生的那个儿子。鲜卑人有诸多传说,其中有个就是有关天女的。
说起来,现在的代王,也就是拓跋部的单于,就是老单于和天女生的。秦萱觉得根本就是老单于路上和哪个看对眼的女人随手来了一发,结果第二年给他来了个孩子。
哪里来的天女。
“哎,快些吃吧。待会就冷了。”她道。她看向胡归,“你努力点儿,到时候说不定能够有个天女跟着你回家。”
她此话一出,顿时帐子里头响起了嘿嘿嘿的笑声。男人们一说起女人,不管正经的还是不正经的,或多或少都有些不同寻常的反应。
“将军,你甚么时候娶妇啊?”胡归瞧着秦萱只要回到都城,就不会在军营里头,偏偏秦萱又没有家室,他们听说秦萱倒是有个妹妹,而且妹妹还是个美人,可是谁都没见过,众人只能在心目描画妹妹的美貌。
“我还早呢。”秦萱咬了一口肉,“比起这个,我还是更希望自己能够攒够钱,在邺城买个大院子,给我妹妹住。”
一个房子只有一个人的时候,只能是房子,有了亲人才算是个家。有个亲人也算是有个羁绊。
“将军是个好阿兄。”赵布说完眨了两下眼睛,“将军也该给自己找个妹夫了吧?”
照着秦萱这年纪,他的妹妹也应当正当婚龄,也该是考虑这个问题了。
“……”秦萱听到这些人说起这个,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们一眼,抓起一边的青枣咬了口,“我,妹妹还小。”
“……”她这话一出,在场的几个人面面相觑。安达木倒是知道其中的内情,秦蕊那样的,恐怕见着男人绕道走还来不及,怎么会想着要嫁人。秦萱很是疼爱自己的妹妹,恐怕也不会在秦蕊心结还没有解开的时候,就给妹妹找夫家。
“现在人命不值钱。”秦萱长长叹息了一声,她抬起头来,面上有几丝苦笑,“你说这世道生男孩好,还是生女孩好?”
“自然是儿子!”胡归立刻说出来,“我们鲜卑人不能没有儿子,当然也不能没有女人!”他后面那句说的格外响亮,一听就知道他家里做主的恐怕也是个女性长辈。
“我们农人家里不能没有儿子。”赵布坐在那里搓了搓油腻腻的手,“毕竟还得种地呢。”给出的这个理由真是让人无法拒绝。
“我无所谓儿子还是女儿。”安达木说到这个挺不好意思的,“只要有个人真心对我就好。”
“但是现在到处都是打仗。”秦萱盘起双腿做好,看着面前的部下,“现在家里有男丁的,几个能够免了被抽丁的?”
慕容燕国前生是慕容鲜卑部。一开始用的是鲜卑人在部落中广撒网的那一套,骑兵们自己带马带武器,以部落为单位过来投靠参军。后来汉人多了,不可能不用,就用了汉人抽丁的那一套,每户人家抽几个男丁。
“没有。”赵布是从前赵国逃到燕国来的,他回想了一下,发现自个印象里头,就没有哪个能够逃脱掉抽丁。
“被抽丁之后,几个又是能够回去的。”秦萱这会觉得饭食也吃不下去了。就是她自己,格外注意手下士兵的伤亡,出战的时候,尽量自己冲在前,给后面的人减轻压力,就这样她队伍里头还是有伤亡。哪怕相比较那些喜欢横冲直撞的将军已经好上很多了,但还是有人死。
这可是真正的‘生女犹得嫁比邻,生男埋没随百草’,女孩子还能活着,儿子基本上就报销在战场上了。
“……”这下帐子里头一片安静,三个人也没有心情去吃面前的菜肴了,胡归觉得秦萱感叹的不对,鲜卑人怎么能怕死呢,怕死的话,还怎么和野狼搏斗,和草原上的风雪搏斗?但他张了张嘴找不出秦萱这句话里头的破绽来。
“可是男儿怕死的话,也没有多少出路。”赵布过了一会道,“我在家乡也是过不下去了,这年月不是打仗,就是天灾。地里头的禾苗都死了,一年到头根本就收不到什么。”赵布说着眼睛就红了,鲜卑人的命根子是牛羊,汉人农人的命根子就是农田。农田里头没有产出,那就是要命一样的事。
“我还是跟着人逃荒,后来参军才有一口饱饭吃。”赵布胡乱用袖子把眼睛擦了,带着些许哽咽道。
“我是活不下去,没办法从族里头逃出来的。”秦萱一点也不在意把这些事和人说。
“就是因为见着死人多了,我也怕我妹妹将来出个甚么事。这年头根本就不缺寡妇。”秦萱道。
“我宁可拖一拖,把妹妹托付给值得的人,也不希望她到时候还要寻觅夫君的尸骨。”秦萱道,其实她更有可能直接把妹妹往家里一带了事。死在沙场上,尸骨都找不到,能够有个遗物就已经不错了。
“那也是。”胡归开口道,“看个好的,平安喜乐一辈子。”
因为有了开头的那些话,这顿饭吃的没滋没味的,大家收拾了东西就散了。
梨涂走了,安达木就抱着东西过来给秦萱守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