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老人家看来,秘书监这个地方,最容易出漏子的部门,就是浑天监。非但多年前由李淳风住持制定的麟德历急需修订,其他星象、天文观测器具,也急需增补。但是,因为浑天监刚刚犯了大错,接下来肯定会被秘书正监韦巨源亲自盯着。新任浑天监正监迦叶至忠也是一个仔细的人。所以,反而不需要张潜这个少监去操什么心。
张潜真正需要花费力气去理顺的,就是当前贺知章担任著作郎的著作局。因为是一个清水衙门,很难熬出头,所以著作局的人手原本不甚齐备。而最近浑天监因为出了事儿被清理,又就近从著作局抽调了一批骨干去填补空缺,导致著作局的人才愈发凋零。
故而,张潜这个少监履任之后,先想办法将著作局的官位上,都填满了人,才是第一要务。只要用人得当,即便很难拿出军器监那边的业绩,也不会轻易被上头挑出什么毛病来。
此外,就是钱的问题了。秘书监是个清水衙门,在国家大事上没啥发言权。自然拨款就少。而大部分款项都得用在浑天监那边,导致著作局的日常用度,就更加捉襟见肘。如果张潜能跟上司为著作局请来足够的资金,自然就会让所有下属归心。如果让著作局一直穷下去,底层官吏们即便个个安贫乐道,每年需要重新整理归档的典籍,恐怕也“不肯答应”。
“著作局缺钱?”张潜原本听得连连点头,忽然间,却扭过头,愣愣地看着贺知章,满脸难以置信。
按照贺老人家的介绍,这大唐秘书监著作局,简直就是另外一个时空的出版总署兼图书总局。天然具备垄断地位,还守着一座书山,却让日子穷得叮当响。那原来负责著作局的少监,得无能到了何种地步?
“怎么会不缺,户部每年的拨款,都是武德年间的定数。而武德年间的物价,跟现在又如何能比?”贺知章被问得微微一愣,解释的话脱口而出,“并且早年藏书,都以竹简为主,不少都是孤本。最近二十年气候潮湿,竹简非常容易腐烂发霉。每年都要成库成库地抄写整理,才能防止典籍断了流传……”
“为何不把孤本重新印成纸书,交给商人贩卖。如此,著作局可以获得钱财,孤本也不再是孤本。”张潜摇了摇头,低声打断。
“有人试过,成本太高,买得人也少。”贺知章想了想,也跟着摇头:“抄一卷书,不算纸张墨汁的损耗,光人工,至少都得二十文……”
“不能印刷么?”张潜又楞了楞,犹豫着追问,“雕版印刷,总该有人会了吧?”
他不了解大唐的印刷术发展水平,但从自己买过的几卷诗文来看,雕版印刷术已经在民间广泛使用。没理由,大唐官方反而对此技术一无所知。
“那更贵!”涉及自己的职责所在,贺知章想都不想,便快速给出了答案,“印佛经,倒是可以。信众多,卖得也快。印书,特别是古代典籍。能看得懂的人全天下都没多少。也就是名门望族,会买一些传给儿孙。手抄的话,运气好,还能回本儿。雕版印制,肯定连木材钱都收不回来!”
“这样啊,前辈,我倒是有个办法!”终于又回到了自己最擅长的领域,张潜忽然眉开眼笑,“前辈不用担心,等过完年,我就去著作局一趟,保证让它不再是清水衙门!”
“用昭真有办法?”贺知章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把拉住张潜的衣袖,刨根究底,“赶紧拿出来。不要等到过完年。我这个著作郎,上任虽然没几天,胡子都快愁掉了,就为了能及时弄到钱。”
“办法真有,不过稍微有点麻烦,还需要前辈,张世叔,王翰、王之涣、张旭、卫道、牧南风他们一起配合!”张潜沉吟了一下,缓缓列出一长串自己在菊花诗会上记住的名字。
贺知章说要提拔自己人,充实著作局。可如果没有切实的功劳和理由,他随便就往著作局里塞熟人,肯定容易被抓到把柄。而先组织一批人手,为著作局做一件大事,却没任何问题。等大事做好了,自然也就有了将众人留在著作局充任各种职位的理由。
“好说,好说。除了张实翁那边之外,其他人,老夫明天就替你去召集!”贺知章原本喜欢推荐人才,听张潜要用的,全是年轻一代的佼佼者,立刻没口子答应。随即,却又心痒难搔,拉了一下对方的衣袖,再度低声催促,“到底是什么办法。用昭,别人都说你有本事点石成金。”
张潜却不肯回答,继续笑着缓缓安排:“那就烦劳前辈,请他们后天一起来我家赴宴。一则,感谢前段时间我养伤之时,大伙前来探望之情。二来,我有件事情,需要拜托大伙。如果做得好,非但著作局,今后会财源滚滚。今后天下凡有书籍处,都不会落下大伙的名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