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一点儿感动没有都是假的。
不过现在看来似乎是让那傻小子闭上嘴巴才是最要紧的事情。
“你吵死了。”
艾伦的话头被他毫不留情地打断,艾伦委屈地一噎,就又顶着压力继续开口,“您只要休息一下,我就不说了。”
利威尔清楚这小子说得绝对是字面意思上的真话,如果他不在那小子眼皮底下休息一下,不管他嘲讽几句那小子都会喋喋不休地继续劝,打嘴炮的功力他还真比不过这小子——看在这小子善意的份儿上,他也不想因为这个揍他。
“你说的?”利威尔挑眉,决定先让这个臭小子闭嘴比较好。
“嗯。”艾伦点头,接着想起什么似的急切地补上一句,“坐在椅子上睡的不算,您要到床上去睡。”
利威尔其实想不明白,得寸进尺这项本领,艾伦为什么在面对他的时候可劲儿利用。
……他其实也不太明白为什么这臭小子每次都成功。
“那好吧。”就当是为了快点儿让世界清静一点,他在那小子眼皮底下躺倒床上,闭上眼又睁开,“小子,你还不走么?”
艾伦的胆子怕是被刚才的一通嘴炮给壮起来了,迎着他的眼刀笑了,“谁知道我一走您会不会立刻起来,一定会的吧?我就在这儿看着您,您放心一小会儿我就叫您。”
他从床上抬起眼,静静地,静静地看着站在窗户边,被暖阳包裹的年轻人。
接着他轻轻闭上了眼。“随便你吧。”
艾伦看着他的长官一身严整的军装,领间打的一丝不苟的领巾,看着他眼角下淡淡的暗影。
他不知道自己的目光有多温柔。
他看着长官胸前随着均匀的呼吸微微起伏,轻轻一笑。
看起来您很累了,您真的需要稍微休息一下,所以别怪我,别怪我不打算叫醒您。
艾伦轻步走动门前,轻轻地关上门。
“晚上好利威尔兵长,您下午睡得好吗?”艾伦在晚间是抱着会被揍的准备问出这个问题的。
出乎意料的是利威尔既没有打他,也没有撂脸色,利威尔的表情看起来有些别扭,最终瞟了一眼艾伦之后,轻声嘟囔一句,“啊,还不错。”他知道这句话艾伦肯定听到了,没有再搭理那小子,他转身就像相反的方向走过去。
他的余光瞟到了艾伦舒展的笑脸。
其实是骗他的。
利威尔知道。
其实那都是骗他的。
他其实在艾伦离开房间之后就睁开了眼睛。
只有他知道他下午处理文件的时候,太阳x,ue一直很疼。
他其实知道,身体在过度劳累之后,在过度缺少睡眠之后,反而难以进入睡眠,就像人有时候困得脑袋发疼却根本睡不着。就像艾伦说的,他也是会累的,但是他没有资格去感受累的感觉,他背负着力量,他不能觉得疲累。那短暂的闭眼调动了身体的疲累,激发了过度确实的睡意,却又根本来不及扩散,来不及变成可以主宰他的思想,可以放松身体的程度。于是调动到一半的困意和疲累,都变成了头疼。
他其实在躺倒床上之前就想到了会造成这种结果,就是以前出现过的这种局面,他才减少了睡眠,不再用床。
逼迫着遗忘疲累的高效运转,比起感受着疲累却逼迫自己高效运转,后者显然是一种更为难受的体验。
他其实知道会变成这种结果。
可是他感受到那小子,虽然麻烦,虽然笨拙,却柔软的善意。
他觉得这善意很珍贵。
他不介意接受这小子一次关心。
也不介意再撒一个善意的谎。
来掩盖这关心带来的不良后果。
他只是觉得那小子的傻笑该死的有些耀眼。
耀眼到,他忍不住就想多看一遍。
利威尔结束了宪兵团的演戏指导回到家里,他发现家里并没有开灯。拿了烛台走上楼梯,在路过丫头的房间的时候,还是推开了房门。
乔尼在黑暗中向他回过头来,烛火照亮了丫头的小脸,照亮丫头撇着的嘴,照亮那双写满扫兴的绿色眼睛。“利威尔,你把烛台带过来干嘛。”
他看着趴在床上还很有j-i,ng神的乔尼,轻轻开口道:“小鬼,原来你不怕黑啊。”
“你看我像吗?”乔尼冲他做了个鬼脸,“黑有什么好怕的。”
他提着烛台,轻轻把烛台抬高了一些,看到那小丫头的眼睛。
和他一样的眼形,却和另一个年轻人一样的瞳色。
这双祖母绿的瞳孔,在黑暗里却没有害怕的神情。
和他一点也不像啊。
他突然就这样想到。
———————————————————————————
为母亲复仇的夙愿,把巨人全部驱逐的信念,战场上惨烈死伤的打击,明明存在着希望的光亮,却总是触碰不到的绝望,多重的情绪,成倍的压力,呼啸而来,在暗地里一点点压垮了年轻人的j-i,ng神。
他只有十六七岁,他在白天勉强笑出来,拼命拿出最好的状态投入训练,却在夜里,一个人在黑暗的地下室里,每晚被梦魇折磨,在 漆黑的房间里发出凄厉的痛哭。这是隐藏在夜里,发生在底下的悲伤,他们没有出现在白天,也没有传到地面上的房间里。
艾伦在地下室的床上闭着眼。
军靴踩在台阶上的声音,一点一点响在安静的地下室里。
床边出现了一双一直被打理地很整洁的高筒军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