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绍儿喉间滚了滚。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她与武琳琅既已走到这一步了,便须得继续走下去。
想到武琳琅,谭绍儿似寻到了一些依靠,在心里不停地安慰自己“皇帝是昏君,皇帝还是那个皇帝”。
于是,谭绍儿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来,随着元幼祺蹭进了启祥宫。
这是元幼祺第二次见到周乐诗。
第一次是在当初选秀女的时候,她也不过匆匆地看了两眼,并未将任何一个秀女放在心上。
瞧着大略是端庄娴雅的,又出身于需要笼络的势力家族,本身没有什么缺陷疾病……除了这些标准之外,元幼祺每次选秀女,同小民百姓在集市上选大白菜没什么区别。
除了武琳琅那种只看一眼就难忘记的熟悉脸孔,元幼祺基本上记不住后宫中的任何一个女子的具体长相。
不过,这个周美人,元幼祺第二次见到她的此刻,已经将她的面容记住了。
因为,那张脸上的病弱气息,太明显了——
脸色灰败,光泽不见,嘴唇青紫,泛干……
这是中.毒之相啊!
元幼祺粗通医理,当年曾听顾蘅聊过一些不同病因的不同症状的不同表现,她也亲眼见过韦太后为了引先帝中.毒而亲身涉.毒的情状。而周乐诗此时的状况,显然比韦太后昔年中的毒还要深。
谁下的毒!
元幼祺的脑中倏忽划过这样的念头。
她首先想到的便是谭绍儿与武琳琅之流,紧接着便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且不说她们有没有这个能耐,端看周美人遣去回话的那个叫做念夏的小宫女的沉稳伶俐,明显是有备而来,且宫外那两排掼甲护卫,正是当初自己曾吩咐唐喜按照计划安排下的;还有那个碧儿……
一切都是按计划行事。那么,下毒之人便只可能是……
元幼祺心思电转,面上却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她琥珀色的双瞳扫过榻上挣扎着起身的周美人,隐约看到了韦太后昔年的影子。
母后当年是为了报杀亲之仇而不惜己身,那么这个周美人呢,她又是为了什么呢?
“妾……妾拜见……陛下!”周美人挣扎着起身,怎奈身体不济,四肢软绵无力,直扑在了榻上。
她旁边的宫女赶紧抢过去扶住了她。
谭绍儿见状,眼睛都瞪圆了。
不止因为周美人诡异的状况,还因为那抢过去扶住她的宫女,正是慧蓉。
谭绍儿眼见得着机会,岂肯放过?张口就要大呼“这贱婢,还敢如何如何云云”,元幼祺却在她之先开口了。
“这是怎么了?”元幼祺说着,朝周美人的榻边走了几步。
皇帝的声音发沉,似乎还很关心周美人。谭绍儿于是不敢则声了。
周美人听到皇帝的问话,攒尽了气力,喘.息道:“妾有罪,陛下传召,妾抗旨不遵……”
元幼祺微微蹙眉,道:“先躺下说话……可传了太医来?”
她话音甫落,周美人突然闷哼一声,一口血喷出,染红了胸襟,连搀扶着她的慧蓉的裙襟上都被ji-an上了血点儿。
谭绍儿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一哆嗦,她身后的碧儿反应则更大,直接“扑通”跪地,蜷缩着身子瑟瑟发抖。
只听皇帝焦急大声道:“来人!快传连襄来启祥宫!”
连襄来之前,偌大的寝殿内,除了坐在榻边的皇帝偶尔低声询问着榻上气若游丝的周美人“觉得如何”之类的问题之外,没人敢动。
而连襄来了,诊过脉之后下的论断,更是让在场几乎所有人都震惊了。
“回禀陛下,周美人是中.毒。”连襄肃然向元幼祺回道。
短短的一句话,一石激起千层浪,寝殿内吸气声隐隐可闻。
“朕知道了。”元幼祺的声音冰寒彻骨。
“陛下……妾……”周美人喘着粗气,想说点儿什么。
元幼祺轻按住她的手臂,宽声道:“朕在这里,不必怕!”
说罢,元幼祺转脸向连襄道:“可有大碍?”
当然不会有大碍。
周美人敢对自己用毒,想要拉下谭绍儿,这是明摆着的事。她必有别的意图,又怎么可能平白搭上自己的x_i,ng命?
这其中的关节,元幼祺明白。
不过,做戏要做足。此情此景之下,有些话是必得说的。
连襄听到皇帝的问话,忙回道:“陛下请放心,这毒虽然厉害,但幸亏发现得早,美人的身体底子也还不错。臣这便用药,抽丝剥茧,用上半月,必能将毒质祛除干净。”
“那便好。”元幼祺点了点头。
说罢,她凌厉的目光又扫视着寝殿内的诸人:“朕的宫中,竟出了这等腌臜事!”
寝殿内外侍奉的宫女、内侍,吓得都跪伏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