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眉头紧皱,去问了虚竹:“昨夜不曾发觉,我竟是也中了那游坦之的招,如今看人都不太得劲——”正说着,他眼角又瞥见一个“顾惜朝”蹦蹦跳跳出了门,哪怕知道这不是他心中那人,也免不了多看了一眼。
虚竹已给客栈中诸人看过,向戚少商道:“此毒也没什么大用处,多段时日就自行失效了,想来戚楼主辨得出虚实,也不算太妨碍。”
戚少商叹气道:“辨倒是辨得出,只是成日里眼一花就能见着那副模样,偏偏他又不在眼前,着实叫人心烦。”
虚竹问:“敢问戚楼主见到的是何人?”
戚少商道:“莫非虚竹子猜不到?”
虚竹道:“我本担忧,若是戚楼主不愿出手相助,我灵鹫宫也无万全的把握能治好顾公子,如今看来,倒是不必发愁了。”
“真有法子?”戚少商精神一振,“自我三年前因罗光一案与顾惜朝重逢,他身上武功就一直不灵光,后来发觉是魔功的症结,我曾助他散功,但……”他面孔上露出忧愁的神色:“但他这些年不知都干了些什么混账事,身上的伤病左一件右一桩,若是没了魔功护持,怕是等不到重拾武功,就要病发身亡。”
虚竹道:“不错,他心脉曾受重创,全靠魔功周全,偏生这门功夫练久了不异于饮鸩止渴。”
戚少商道:“莫非虚竹子要戚某把心挖给他?这可不成,我跟顾惜朝要么都活着,要么一起死,换了命又有什么意思。”
虚竹听他口中说着“不成”,脸上却带出些思虑来,心头一跳,赶紧道:“挖心是不必的,只不过要戚楼主一段心脉。”
戚少商大笑道:“老天爷果然待我不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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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甘鸿云那一日眼看戚少商抱起顾惜朝就急匆匆走了,立刻取了剑想跟上,岂料就这一耽搁,到了大道上竟连戚少商的背影都寻不见了,只得一个人往白人岩寺去,以期再与戚顾二人碰面;谁知刚到代州城外,忽然一只血淋淋的手抓住他脚踝:“师、师兄……”
甘鸿云唬了一跳,定睛去看,方认出草丛里那血人竟是薛鸿林,冷语道:“原来是你,这般拉着我,不怕染了我身上的下流毛病么!”
薛鸿林却顾不上他斥责,艰难道:“……师傅他们,中了一个怪人的暗算,唯有我,我——”他说到此处,口中鲜血汩汩流出,大睁着眼睛就此气绝,手却依旧牢牢抓着甘鸿云裤腿。
薛鸿林活着时,哪怕他伤得再惨、再重,甘鸿云都免不了记恨他头一个对自己恶言相向,可此时薛鸿林最后一口气咽下,甘鸿云却立时记起昔年同门学艺的情谊来,默默弓下腰,抚上薛鸿林双目,长长叹了口气。
然而薛鸿林纵然苦撑多时,却也未能告知什么用得上的消息,甘鸿云探听多日,才找到泉林派当时住过的客栈,知晓他师傅与几个师弟白天还跟一名中年人相谈甚欢,到了夜里却一个个木愣愣地往外走了。更夫疑心他们冲撞了什么,连看都不敢多看,甘鸿云顺着他发现薛鸿林的方向寻了半天,才有个乞丐称看见他们往西边去,同行的正多了一个中年男子。
甘鸿云心想:此事这般蹊跷,我此生中只见过那袭击戚大侠的嗔鬼与之类似,莫非师傅他们也是撞见了西夏人?
他再顾不得白人岩寺之约,独自赶赴西夏,零零散散倒也寻得些师门行踪,这一日他在石州客栈打尖,忽然耳朵里听得邻桌两个江湖人正在谈营救萧峰一事,言语间提及“顾惜朝”这个名字,立刻上起心来。
只听一个沙哑嗓音问道:“难道戚大侠真跟那顾惜朝有私情?”
一个尖细声音低低道:“玄寂方丈都认了,岂能有假?——再悄悄地与你说个消息,听闻去年顾惜朝在金风细雨楼,却不是睡的地牢,而是睡在戚楼主的床上!”
沙哑嗓音倒吸一口凉气:“这,这,他们两个男人,仇人……”
那声音尖细的说道:“谁知道呢,兴许当年他们两个就不清白,否则顾惜朝怎么能从戚大侠手中逃出命来?”
甘鸿云也一愣,心道:是啊,戚大侠若要杀顾惜朝,怕是早就杀了,何必听顾惜朝提那些条件?可他非但不杀,还护着顾惜朝,哪里是一时被迷了心窍,竟是用情至深了!可惜顾惜朝狼心狗肺,非但当年辜负了戚大侠,如今也瞧不出有多少喜欢,这可真是气人!
他还想再听这两人多说些,却听得一声长啸,屋顶簌簌震动,又有兵戈呼啸之声不止,显然是有人在房上动起了手!
小二出门张了一眼,大惊而逃,倒是客人们有立在外头观战的,甘鸿云亦在人群里,却见几道黑影正在房上围攻两名侠客,一人身材高大,空手对敌,掌风似有龙吟之音,另一人青衫卷发,反手将纸伞一撤,抽出一柄雪亮长剑,甘鸿云忍不住叫出声来:“顾惜朝!”
他这一声却是惹了祸事,那些个黑影仿佛对“顾惜朝”这名字十分敏感,登时分出几道袭向甘鸿云,风中顿时腥气大盛,他本能倒退两步,却觉喉头一冷,拿手一抹竟沾了一手的血红,这才后怕起来:若是方才退得迟了半步,这脖颈只怕已经断了。
好在顾惜朝已注意到他,不待黑影发出第二击,从屋顶上飘然而下,抓着甘鸿云后背一推;甘鸿云眼里只见顾惜朝手中纸伞一晃,伞面上一尾青龙迫日,再就是一抔腥血劈头盖脸将他淋了个透,原来是顾惜朝拔剑斩断一道“黑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