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故意将最后那两个字拖得长长的,沈韩烟乍一听他这么说,登时就反应了过来,明白了北堂戎渡话里暗指的意思。面前这人年纪不大,可这种不知道在哪学来的黄腔却一向张口就来,明明一个猥亵的字眼都没有,却偏偏总能令让人尴尬不已,极尽挑逗之能……沈韩烟多少也有些发窘,不觉握了握手里的玉萧,只好道:“要听什么?”北堂戎渡看着岸上杨柳吐绿,游人穿行,因此就笑道:“就要那首《思帝乡》罢,好象倒挺应景。”沈韩烟听了,就将玉箫凑近了唇,悠悠吹奏起来——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fēng_liú。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未过多久之后,北堂戎渡正悠然地惬意听曲之际,原本水面上那条j-i,ng致的船舫却渐渐临近了,船头上站着一名美貌少女,音色清亮,扬声道:“不知船上是何人奏箫?我家主人闻听此曲,颇为喜欢,不知道可否登船为我家主人再奏一二首,事后必有重酬。”
北堂戎渡闻言,不由得与沈韩烟相顾而笑,北堂戎渡笑过之后,干脆起身出了船内,走到船头位置站定,淡淡笑道:“方才是内子与在下乘兴取乐,不过是玩闹罢了,除我之外,他是不会特意为旁人奏曲的。”
北堂戎渡临风站在船头,如秀树出林,辉月映水,那少女乍见之下,一时间竟是愣住片刻,说话不得,旋即脸上一红,刚要再开口时,却隐约听见船内依稀有什么声音传出,转眼间就有一个容貌极清秀的罗衣侍婢自船内出来,清泠泠地对北堂戎渡道:“我家主人请屠容公子过船一叙,还望赏光。”北堂戎渡眼中波澜微动,心中暗自生出一分警惕之意,面上却只是笑了笑道:“不知贵主人如何知道我身份,莫非是熟识之人么?”
正值此时,船内忽有一个声音传出道:“……你与我一个故人面貌极为相像,再看这年纪,就知你是北堂家的小子了。”
这声音是女子所出,音色极美,但却竟是分辨不清楚究竟是什么年纪的人,北堂戎渡略作思忖,随即就笑道:“如此,便恭敬不如从命了。”足下略一使力,已然轻飘飘地落在了对方的船上。
两名少女在前掀起帷帘,请北堂戎渡进去,北堂戎渡走入船中,就见里面布置得极是华贵奢丽,且有一丝甜香袅袅缭绕,一架西番莲花十二扇屏风上绣着大朵的粉荷,炫丽得耀目,后面垂着层层的纱帘,两旁各自立着一名美貌少女,垂手静立,里面依稀坐着一道人影,一个慵懒柔媚的女声在帘后轻叹道:“刚才看了一眼,果然很像……”
那声音里有种说不清楚的味道,且夹杂着一分唏嘘之意,北堂戎渡有些摸不准状况,因此只含笑道:“方才尊驾说我与一个故人面貌极为相像,猜到我是北堂家的人,如此,想必是家中故交?”
那人突然大笑起来,仿佛听见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一般:“故交……是啊,我和北堂晋臣是老熟人了。”北堂戎渡听了,多少有些意外,但也还是用了晚辈见长辈的礼节,微微一礼,笑容柔和,令人如沐春风:“原来尊驾与家祖相熟。”
那人在帘后吃吃低笑:“何止相熟……你倒是长得和他有五六分仿佛,不然我也不会在刚才就一眼认出你来。”说着,两边立着的那两名少女分别将帘子徐徐挽起,帘后,坐着一个纤细袅娜的身影,正背对着北堂戎渡,对着妆镜簪发。
云髻高高挽起,如云如雾,百花丝锦长裙逶迤及地,绣着繁丽花枝,腰身紧束,不盈一握,裙幅光艳如同流霓,臂上挽着长长的荔红色烟罗丝绡,一只涂有粉红蔻丹的玉手正拈着一朵薄纱扎制而成的绢花,对着镜子轻轻簪到鬓边。
北堂戎渡微微动容。不是没有见过美人,可是眼下只看着这女子的背影,竟然就已胜过了不知多少软红十丈的脂腻粉香,只是那样简单的一举一动,看起来却每一刻都是如此娇慵懒散,且又妩媚迷人之极,哪怕还根本没有看见她长得究竟是什么模样,却已觉她简直美得惊心动魄,始知‘烟视媚行’这一句形容,在此时此刻,才真正被体现得淋漓尽致。
那人两根纤长如玉的手指轻轻拈起一根赤金扁簪,一面握在手里,似乎是在思量着簪在哪里才好,一面背对着北堂戎渡,低低笑语道:“你们北堂家的男人,真是……”话音未落,只听‘咄’地一声闷响,却是那人顺手一把手里的金簪用力c-h-a在妆台上,旁边的那两个侍女一惊,忙跪了下来,女子却只是微微冷笑一声,随意抬了抬手,示意两人出去。
船内只剩了北堂戎渡与这女子两个人,良久,那人才轻声开口道:“倒是我有些失态了……只是,一旦我想起那些叫人心里不快活的陈年往事,就多少还是有些情绪烦躁的。”她声音淡漠,话也一字一字说得轻缓而生凉,北堂戎渡是花丛老手,既是眼看到这里,此时心中就已经隐约猜到了这女子想必与祖父北堂晋臣,曾经有过什么男女之间的纠葛,正暗自思忖间,那人就已经缓缓站起了身来,一边轻笑着说道:“刚才吹的那支曲子,我记得当年,我也经常吹给一个人听……”说着,便已转过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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