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堂戎渡说完,摸摸鼻子,见旁边有一口掐莲青瓷大缸,里头用清水湃着新鲜的果子,一股甜丝丝的果香沁人心脾,便顺手捞住一串紫红的葡萄,从上面揪了一颗,丢进嘴里,一边嚼着,一边咕哝道:“说我一身的腌臜味道……那我去洗个澡,你叫人把棋盘摆上,等会儿我跟你杀上两盘。”北堂尊越没出声,头也不抬地盯着书上的字,赶苍蝇一般地随意挥挥手,示意他自便,北堂戎渡见了,便自顾自地出了房间。
没走几步,远处一个拐角位置走过去一个少年,十七八岁的模样,容貌不是特别出众,只是乍一看那身影,倒好象依稀有一种说不出地奇怪眼熟之感,北堂戎渡也不在意,径自去了浴室,不一时洗过了澡,就又回到房里,此时棋盘早已摆好,两杯香茗也搁在了桌角,北堂戎渡散着s-hi漉漉的头发坐下来,执了棋子,便与北堂尊越对弈,一时间杀得昏天黑地,直至到了晌午,两人才暂时丢开棋子,一起用了膳。
饭后,父子两人歪在铺着凉席的大床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北堂戎渡昨晚在温柔乡里闹了一夜,没怎么正经睡觉,眼下就有点儿困了,尤其身后还堆着三四个绵软舒服的鹅绒枕头,更让人觉得发倦,北堂戎渡开始还半眯着眼睛懒洋洋地和北堂尊越说话,渐渐地,那声音就越来越低,眼皮儿也沉了,不用多久,就半坐半躺着睡着了。
身边少年的呼吸逐渐趋于平稳,显然是睡熟了,北堂尊越坐直了身子,把人安安稳稳地放平躺好,从一旁扯过素纱薄被,给他盖上,自己则下了床,把透明的湖水色秋罗销金的帐子垂下,这才出了房间。
北堂尊越出了遮云居,一路信步走到了最近正宠着的一名姬妾那里,刚进了园子,就见一群年轻小丫鬟正在廊下笑闹着排舞,伴着丝竹边舞边唱,廊下用绣有大朵牡丹花的淡黄纱幕遮出一片y-in凉,他正受宠爱的那名姬妾坐在那里,袖中露出一双洁白纤细的手,怀抱着琵琶弹奏,声音幽幽,婉转且又欢快,长长的绸衣拖曳于地,上面绣满了花枝柔叶,肌肤吹弹可破,眉目如画,好不婀娜多姿。众人见了北堂尊越来此,唬得忙不迭地跪下,北堂尊越也不理会,径直走到那美丽的少女面前,一只手轻轻勾起对方的下巴,道:“起来罢。”
少女盈盈自地上站起身来,眼中水波流动,自然而然地环住北堂尊越的臂弯,柔媚轻喃道:“堡主已有两日未来,可叫玫儿怎么好呢……”那声音带了点儿吴侬软语的味道,分外好听,自有一种风情,北堂尊越自顾自地斜倚在旁边的一张椅子上,眼中似有笑意,但深处却一直是冷漠而锐利的,心如寒水,无数飞花都坠不进眼底,道:“……给本座弹曲。”
少女娇声笑应了一句,眼波流转:“正好,玫儿才学了一首新曲儿,且唱与堡主听。”旋即重新坐下,转眼间丝竹再起,同时雪白细长的手指在弦上滑动,轻拢慢捻抹复挑,拨响了琵琶,低眉浅笑,朱唇微启,幽幽轻唱起来:“我天生个寒心寒面寒肺腑,偏也遇你一副无情无爱冷心肠,两个人儿,怎生凑合,莫不是前世俏冤家?
纵我情思百转,纵你一径儿傻傻,
这厢懵懂思量,那厢对月惘惘,
叹百忙,
冤家,冤家,随你怎般,
却叫我如何放得下?”
……
歌声悠悠,婉转且多情,北堂尊越眼底的眸色仿佛微微动了一下,嘴角弯出淡漠而无情的弧度,似有瞬间的模糊触动,却又很快悄无声息地隐去了……
午后日光透过半透明的窗纱漏进来,隐隐绰绰地盈了满室。
花窗半掩半开,带着花香的暖风自外面徐徐吹入,拂得透明的薄软帐子隐隐如同水面一般波动起来。此时阁中寂静,北堂尊越进到室中,站在床前,隔着一重透明纱帐注目于里面的人,一时间却是并未发出丝毫声响。
少年身上盖着一袭月白色纱被,睡得正香,如鸦翅一般的长长睫毛静合着,睡中容颜俊好,远胜美玉,北堂尊越看着看着,忽想起这孩子却也快要做了父亲,不禁顿时有些说不出地焦躁,正微微皱眉间,却看北堂戎渡嘴角边上依稀好象有着些许晶莹之色,定睛看去,却是一缕细细的涎水,北堂尊越见状,不由得心下失笑,须臾,抬起一只手无声地穿过帐子中间的缝隙,探进里面,就要替北堂戎渡抹去口水。
手指还未触到少年的嘴角,心头却不知怎地,忽鬼使神差地滚过一句‘却叫我如何放得下’,北堂尊越手上登时一滞,虽只是几个字,然而方才在心头涌出,却竟是犹如霹雳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