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云面前的菜只动了寥寥两筷子,正拿着银勺意兴阑珊地喝粥,闻言“叮!”地把勺子一搁,喝道:“吃你的去吧!”
声音传出屋外,单超笑了起来。
“……谢云,”单超低声问道,“你这种饮食起居,当年在大漠风餐露宿,是怎么熬过来的?”
这次门里静默了很久,久到单超把空盘子搁在身边,盘着腿坐在台阶上发了半天的呆,天空中瓦蓝瓦蓝的没有一丝浮云;才听谢云的声音从门缝里传来,冷淡道:“所以当年几次恨不得宰了你,生火烤r_ou_当加餐,不知道么?”
单超眼底映着天穹,慢慢浮现出悠远的笑意。
然后没半个时辰,杂面窝头消化完了,当朝三品大员饿得抓心挠肺,差点闯进书房去把他细皮嫩r_ou_的师父活吃了充饥。
所幸锦心姑娘越想越不对,偷偷遣人去重金买通了谢府厨房,做贼般给怀化大将军送了只肥美劲道的三鲜汤炖j-i。
单大将军蹲在台阶上狼吞虎咽地吃了只整j-i,心满意足,终于对付掉了这一顿。
锦心袖中紧攥着那只羊脂玉瓶,匆匆穿过玄武门,走向更远处的北衙。
宫城夹道上,一个深蓝色衣裳、王府内臣打扮的男子正等着她,回头一笑:“锦心姑娘。”
锦心站住脚步,美艳妩媚的眼睛眯了起来,笑嘻嘻道:“赵、道、生。”
第81章 逆徒
显庆二年,当今圣上将洛阳定为东都,大肆修葺洛阳行宫,以至于宫城内殿堂相峙、楼台林立, 华美庄严不下长安城。
河出图, 洛出书,圣人则之。
三代之居皆在河洛, 皇帝年纪越大,越喜欢长居洛阳行宫, 但带着太子一同游幸还是数年来的第一次。
——太子则比较悲催。心上人死了,宫殿被烧了,当年x_ing命交托贴心贴肺的单大哥如今只板着脸, 整日令羽林军贴身保护, 令他一步路都不能多走;令他不由意兴阑珊,大有窒息之感。
因此来到牡丹遍地的奢华行宫,顿觉耳目一新, 甚至连断断续续整个冬天的咳血之症都减轻了许多。
圣上见之颇为欣喜,当夜在麟趾宫摆下夜宴,君臣同乐,其乐融融。
然而群臣不是傻子,对圣上为何如此喜庆都心知肚明——太子身体一好,就能禅位了。
当今皇帝不能说不是仁爱之君,但未免太仁爱了些。早年靠皇后的辅助清了关陇旧族,后来朝政就渐渐为皇后把持,再拿不回来了;后来长期居留洛阳,又令太子监国,太子体弱多病俗事不理,朝中一应大小事务就落到了戴至德、张文瓘等东宫党重臣手上。
因此但凡政事,无一不是皇后、太子、宰相等各方面势力来回纠缠,效率奇慢无比,甚至往往做出南辕北辙的决策。
对此皇帝头痛不已,有心想要收拾朝堂,但头疾、目疾日益严重,最终只得放弃,满心等着太子身体一好就禅位,做个清贵悠闲的太上皇。
太子将酒盏往桌案上一放,道:“赏!”
单超忍不住拍了拍太子的肩:“殿下少喝点吧。”
太子其实没喝太多,但酒不醉人人自醉,此刻已经满脸酡红,摆摆手示意自己无妨,又转头问内臣:“那弹琵琶的女子是什么人?”
筵席上的歌姬舞女都是洛阳当地官府富户进献上来的,琵琶女一身素衣,面带轻纱,眼中似有无尽的温柔。太子已经令人打赏了她两次,单超却实在没听出那琵琶弹得如何高妙,只觉还不如谢云当年在大漠卷起叶子来吹的小调。
琵琶女美目流转,见人将太子的赏赐端上来,竟然看都不看,也完全不起身谢恩。
单超终于发现太子为何借酒浇愁了——她那眉眼五官,竟颇似杨妙容!
单超心里一个咯噔,转头看向谢云。
只见不远处筵席上,谢云宽衣广袖,用一根纯银筷有节奏地轻轻敲打桌沿,似乎正微闭双目轻声合歌。这场景在觥筹交错的宫宴上恰如画出的一般,紧接着他似乎感觉到了落在自己身上的灼灼瞪视,偏头向单超望来。
“……”两人对视片刻,谢云嘴角浮起挑衅的笑意,摘下手上一只红玉髓戒递给身侧内侍,吩咐了句什么。
单超心里忽然浮起一阵极其不好的预感。
果然片刻后,内侍匆匆上前,将放着红玉戒的绒布托盘赠给了那个琵琶女!
“统领这是……”锦心在身后不安道。
谢云微笑着呷了口酒:“锦心。”
“是。”
“若你还在街头卖艺,遇见太子与我一同打赏,你更愿意谢谁?”
锦心遥望不远处身形瘦弱、满面醉意的太子,失笑道:“都说天下男子贪好美色,谁知世间最爱美色的其实是女子?统领这个问题还用问吗?”
谢云道:“那就对了。”
只见内侍对琵琶女耳语两句,那女子手指倏而停住,美目向谢云看来,继而起身盈盈一福,竟然隔着半座大殿深施了一礼!
谢云微笑颔首,极有风度,竟全然无视了周遭神情各异的眼光。
单超呼吸微沉,一言不发偏过了脸。
然而太子却没法忍谢云这明目张胆的刻意挑衅——太子原本就有些醉了,眼下更是新仇旧恨一齐翻涌,只是碍于大殿上头的帝后二人无法翻脸,只得“砰!”地一声摔了筷子,起身头也不回离开了筵席。
单超喝道:“殿下!”
“无……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