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太太这才正眼看着他,却完全不为所动:“什么样子?一个野种都能从各个州里一层层选人上来,我替我的儿子做这个主张罗反倒成笑话了?”
“妈,”姚简此时才慢慢开口,“我自己的主,我自己已经能做了。”姚太太这时已经重新冷静下来,姚简方才又道:“我陪您出去散散心。”
“不用。”她用手帕擦了擦手,淡然道:“你心里有数就好。今年也是三十岁的人了,又不是要当和尚。”
那头宋小武正哄着姚老爷子,到底都是有经历有见识的人,这会儿也压下气了,四个人得以勉强平和地吃完这顿饭。
午后姚简送姚太太出门,宋小武正一个人坐在客厅里,终究没能忍住,起身站到姚太太面前:“太太,没爹没娘的才叫野种,我爹妈是谁我都清楚,怎么也不该是野种吧?”
说完这话,宋小武便上楼回自己卧室去了。
宋小武到底一个人又跑回筒子楼去了。
屋子里灰尘味太重,边边角角还挂着一层又一层的蛛网,实在站不住人,他只在门口看了一会儿,就又下去了。
楼道里的消防栓门已经关不上了,宋小武还记得当初离开这个地方的前几天他还养了一只蝙蝠在里面,这会儿再找,自然什么也不会有,缝隙里只有些不知是枯枝还是昆虫触角的东西。
他又往一楼的公共厨房去,这时已经不再是为了怀缅,而是更像从旁观者角度的一种全新探索。他已经找不到自己曾经在这里生活过很多年的痕迹了,四周的环境甚至有些隔世般的陌生。
厨房里比其他地方更加脏。经年的油烟遍布在每一个地方,从天花板上烧断了芯的灯泡到地上最角落处贴着的半块瓷砖上;木头的碗橱已经被老鼠啃得斑斑驳驳,一扇橱门上的木板甚至被撕了一截下来,里面还剩了一个布满灰的白瓷碗,依稀还能看见上面“xx毛巾厂劳动模范”之类的大红字样。
宋小武站在唯一的那扇窗前,放眼望出去,周边都是模样差不多的筒子楼,低矮、半朽。他忽然想起来,小时候被自己骗走过一块蛋糕的那个神神道道的女孩,后来听说不小心从楼上摔下来,死在了附近某块空地上。
他忽然感到一种成长过后的苍凉,但这种感觉令人即便伤感,却也不妨碍继续平静地走下去。
他走出筒子楼,然后回头好好地看了一遍这个地方,心里说:再见了,所有存在于他的童年里和梦里的东西。它们曾经使他的记忆混淆,似真似幻,但是却都使他走过来的路,清晰至今。
离开这一片筒子楼区后,宋小武看见了姚简的车。
“知道你还是要来这里,”姚简从后视镜里看着他坐上后座,“可也不该待到天都快黑了。”
宋小武也从后视镜里看向他:“哥,下午我说话没大没小,对不起了。”
姚简笑了:“我不能替我妈表态,接受你的道歉。你也一样。”
“我知道。”宋小武低了头,玩着自己的指甲,“我妈是什么样的人,我从小就听周围邻居熟人说得够多了,可他们说的再怎么全是事实,我也不能跟着说。要没她,就没我,我就是赖也赖不掉这点血缘,不可能像不相干的人一样,说她哪儿哪儿不对...”
姚简没开口,听他把这番话全说出来了,明显又有想把指甲往嘴里送的趋势,这才道:“多大的人了?”
宋小武一愣,这才有些不好意思地把手放下来,听见他大哥又说:“下周末是花旗国那位堂叔祖的寿辰,你好歹也是认在他名下的孙辈,爸爸和我的意思,都是让你去一回,拜个寿,也见见那边的亲戚。”
宋小武头回出国,压根是两眼一抹黑,好在一切事宜都由姚简盯着,效率奇高,短短一周,万事俱备,只欠宋小武这个“东风”。
然而这“东风”赶在出发前一天总算逮着个空子,偷溜出去见了一趟他的天骐哥哥,两人也确实风卷云涌了几乎一整晚,导致次日宋小武被姚简提着往机场去时,根本累得连眼珠子都没精力多转两下。
姚简十分违背自己一贯作风地全程黑脸,就算他清楚自己弟弟是下面那个这点毫无悬念,也不如证据就这么直观地送到自己跟前来这般给人添堵。
末了车子在机场外头停下来,姚简到底还是咽不下这口气,近乎咬牙切齿地说:“明知道你今天要坐飞机,他还这么不顾你死活?”
宋小武听见这话,心里头是万分想替李天骐辩驳:其实李天骐真的特别温柔,有了上回的经验,没让他有一丁点儿的不舒服,他现在就是太累了而已。可这话说出来也未免太不要脸了,饶是宋小武也知道臊得慌。
这么一沉默的工夫,姚简已经气得开车走了。宋小武一个人被丢在原地,左右两边一看,正准备去找警.察叔叔,好在机场里两个工作人员过来,引着他走向了特殊通道。
第28章 第二十六章
上飞机后宋小武就喝了杯橙汁,而后便睡得昏天黑地,直到眉心有颗美人痣的空姐柔声把他叫醒,笑容甜美道:“姚先生,我们已经到安矶市了。”
宋小武睡得懵懵懂懂地冲她笑笑,这才起身要下飞机。
机场里人来人往,耳边充斥着的叽里呱啦说话声宋小武半句也听不懂,他在原地立了半晌,决定凭感觉跟着前面的人群走,最后要实在迷路了,“e”这个词他总会说...个八.九不离十吧?
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