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冠这两个字很有意思,既指缙绅世族,也指斯文败类。
许苏对傅云宪的记忆得追溯到十来年前。
或许是时间久远,记忆发生了偏差,当时的傅云宪与这两个字全无干系,既不搭着前一层,也不挨着后一层。
许苏他爸叫许文军,许苏他妈叫苏安娜,许苏是他们婚前一夜激情的产物,人来得很随便,名字也取得很随便。
许文军是个不靠谱的。除了长相英俊一无是处,他好吃懒做,还吸毒。
许苏十二岁那年,把好好一个家折腾得四壁空空的许文军终于如愿以偿的,因故意杀人、qiáng_jiān妇女被判处了死刑。
看守所里的许文军吃了一些苦头,屈打成招认了罪,当时国内严打风潮未过,打击犯罪讲究的是从重从快从严,基本就是“君要民死,民不得不死”般不讲理。这个案子处处漏洞,但稀里糊涂地就算破了。初出茅庐的傅云宪是许文军案的辩护律师,据许苏后来推断,这可能也是他人生中的第一场大案。
庭上许文军突然翻供,只肯承认抢了被害人的皮包去买毒品,否认强jiān_shā人。
代理过程已是障碍重重,到了最后的死刑复核阶段,律师就更派不上多大用场了。但傅云宪六次去最高法院递交材料,一次次约见承办法官,又一次次碰壁回来。判决之后苏安娜就崩溃了,许苏没人管教照料,就也跟着傅云宪一起四处奔走。
那时没有动车,去北京得坐十二个小时的硬座,颠得屁股都疼。许苏累极困极的时候,就歪着脑袋枕着傅云宪的肩膀入睡,而傅云宪一动不动地让他依靠,借着微弱的台灯光线,一宿准备申诉材料。
可惜,那纸死刑复核刑事裁定书还没到手,许文军就被枪毙了。
直到枪毙前一天,许文军仍在喊冤,傅云宪仍没放弃。
若干年后,一个偶然机会真凶浮出水面,已是大律师的傅云宪分文不取,顶着各方巨大压力硬是替许文军翻了案。
随后真凶伏法,媒体高潮,世人唏嘘,只是对某些人而言为时已晚,最该保住的那条命终究没能保住。
许苏一直记得,许文军枪毙那天,傅云宪慢慢走来他的身前,英俊的面容十分疲惫。然后他单膝跪地,抬手搂住了他的肩膀。那时许苏年纪尚小,身量不足,在傅云宪面前矮得好似只有半截,根本不够看的。
傅云宪把脸埋进许苏的肩头,将滚烫的眼泪流进他的脖子里。
许苏清清楚楚地听见这个男人说对不起,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他哭了。
那个时候许苏对生离死别的概念其实很模糊。许文军在他眼里只是一具蒙了花俏皮囊的枯骨,多年未尽父亲的义务,死了也就死了,甚至往残酷里说,像许文军这样的社会残渣毒瘤被枪毙,于人于己或许都是件好事情。他对父亲的离去没有过多伤慨,但这却是他头一回看见一个成年男人的眼泪。
那眼泪一直烫了他很多年。
第二章 大牌
出发前,许苏给郑世嘉的助理戴瑞打了个电话。这个戴瑞许苏见过几回,长相很神奇,侧面看像吴彦祖,正面看却磕碜无比,据说还是个混血,只不过明显属于混疵了的那类。
戴瑞让他直接去机场接人,许苏知道郑世嘉在s市还没来得及置业,便好心多问了一句,酒店订在哪里?
戴瑞那头说话挺不客气,指责许苏办事不利还多嘴,说我们嘉嘉还用住酒店吗,我们嘉嘉今晚就住傅律师家里。
还我们嘉嘉呢,恶不恶心。许苏敢怒不敢言,在心里嘀咕几句,不争不抢地就把电话挂了。他拿起车钥匙准备出办公室的门,又临时折回来,吩咐自己的助理艾达:“你给郑世嘉订个酒店,四季万豪都可以,离老板近点。”
艾达麻溜地拿起了座机听筒准备订酒店,临了又朝许苏投去一眼。这一眼意蕴非凡,饱含着对败者的不屑、对弱者的怜悯、对失意者的同病相怜、对不幸者的幸灾乐祸……许苏从艾达的这个眼神里读出了多重涵义,却只当一重也没看见,大大方方出了门。
按时按点到了机场,正准备接人,也不知道哪儿就突然冒出一群小姑娘,穿得花枝招展,笑得花里胡哨,一拥而上,将郑世嘉团团围住。郑世嘉维持着一位大牌出街时应有的模样,压着帽檐,戴着口罩,只露出一双很忧郁的眼睛,对粉丝倒还都挺周到,签名、合照、拥抱,基本有求必应。
四月,正是乍暖还寒时候,许苏穿得单薄了,叼着烟在机场外头等着,冻得瑟瑟发抖。远远看着被女孩子们围拢的郑世嘉,心说自己就跟古时候背妃子上龙床的太监似的,要不是薪水还不错,早他妈不干了!
大约磨蹭了半个钟头,小姑娘们才算尽了兴,包围圈渐渐松散,出现了这么一个豁口。郑世嘉总算突出重围,快步上了许苏的车,朝追出来的粉丝们挥了挥手。
许苏近距离看了郑世嘉一眼,只看眉眼轮廓,也知道这人确实长得不错。他问他:“车上还戴口罩?”
郑世嘉点点头:“过敏。”
简单又聊了几句,聊了聊苏梅岛的石斑鱼和拉斯维加斯的太阳马戏团,基本是许苏在说,郑世嘉偶尔应两句,但也还行,没被脑残粉惯出目中无人的毛病,比他的经纪人客气。
傅云宪住的地方是s市最贵的一片别墅区,名字也很气派,叫“温榆金庭”,数百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