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虎二十七八了,主掌了去江南的远途,这个月初刚离开。洪老大半百了,这些年只跑短途。洪虎走后,他带着去年从江南买来的茶叶瓷器去了西北。洪豹倒是在家,他娶的媳妇几年无孕,洪老大让他在家歇几年……也许让洪豹带着小石头出去走走?可是洪家人里面,秦惟与洪豹关系最不亲近。洪虎与秦惟一直亲热地称兄道弟,每次从外面回来都会给秦惟带礼物,买各种古怪的药材,还与他聊外面的事情。洪鹰就更别说了,因为与小石头年纪近,又一起上学,从小就在他这里玩,与他一点都不见外。只有洪豹,从一开始就好像远着他,这么多年似乎都没说过几句话,秦惟表面礼貌周全,但骨子里淡漠情浅,还有些傲娇,自然不想拉下脸来去求洪豹做什么……
思前想后,秦惟决定还是等洪虎或者洪老大回来,让他们带着小石头出去。如果小石头不愿意,就叫岳夫子来,让他说服小石头去“游学”。小石头对这个老师很佩服,这些年岳夫子教了他四书五经,还有许多忠孝礼义等做人处世的大道理。秦惟觉得这两个人该有前世的师生之情,但他第一世没见过方临洲的恩师,自然只是胡乱的猜测。
秦惟半睡半醒地过了一晚上,次日眼睛下面青黑,小石头起床后关切地问:“叔叔感觉如何?”
秦惟闭着眼睛说:“我很好,叫人来帮我,你快去上学吧。”洪家已经有了十来个仆人,洪老大专门指了两个仆人照顾秦惟。
小石头没答应,如往常一样去端水过来,给秦惟擦脸漱口,又去厨房端了早饭来,把小桌子放在床上,要喂秦惟喝粥,秦惟摇头,自己拿了勺子,慢慢地抿下了半碗粥。
小石头担忧地说:“叔叔,我……我不上学了吧……”
秦惟抬眼看了下小石头,十四岁的大孩子,目光明澈,面容周正,身材高挑……虽然总叫小石头,可人家已经是个少年了,该是可以放手了。秦惟淡淡地说:“你想让我生气?”
小石头的脸一下就红了,忙说:“叔叔别生气,我……我这就去……”他收拾了碗筷桌子,背起书袋,临出门回头看秦惟:“叔叔……”秦惟面庞瘦削,眼窝深陷,颧骨突出。小石头心中升起一股强烈的不舍,觉得什么事情都不想做了,只想天天守在叔叔身边。
秦惟打起精神,挥了下手:“快去,我睡一会儿,你回来……可以和你说会儿话。”
洪鹰在外面叫:“小石头!小石头!走啦!”小石头压住喉中的痉挛,点头出了门。
虽然听叔叔那意思是不想让他停学,可是小石头到了岳夫子的学堂,还是去了岳夫子住的偏房卧室,告诉岳夫子自己不想每天来上学了。
岳夫子的两鬓已经灰白,端坐在桌边问站在自己面前的小石头道:“为何?”
小石头有种想哭的冲动,眨了下眼睛说:“我叔叔……身体不好……我想……我想在家陪他……”
岳夫子看着小石头,小石头低了眼睛,看着地面。
岳夫子说道:“容我想想,你今天以‘修身在正其心’去写一篇策论。”小石头点头,退出了小屋,走回学室,皱着眉头,坐下开始研墨。
洪鹰现在是夫子的助手,正在巡视教室,督促小孩子们准备好文具,不许打闹。他原来上学是以认字为主,从不写诗作赋,跟着小石头读了几年后,通读经典就不成问题了。洪虎的大儿子入学时,洪鹰十三岁,叔侄一同上学,洪鹰特别不高兴,表示要退学了。岳夫子说他有读书的脑子,提他当了个“小夫子”。接着,洪虎的孩子们接二连三地进学,调皮捣蛋,除了岳夫子,洪鹰是唯一能治住他们的人,慢慢的,洪鹰真的成了学堂中的二号人物。
洪鹰见小石头脸色不好,就小声问:“你去见夫子说了什么?”
小石头低声道:“我不想来上学了……”
洪鹰也皱眉了:“你才十四岁,怎么能不上学?我都十七了,尚且要读书,你学得这么好,不可随便浪费自己的才华,不然的话,上对不起父母,哦,还有叔叔,我爹娘他们……”小石头看着这个从小与自己打闹下棋、过去曾闹着退学的玩伴如今这么教训自己,很觉悚然。
门口一声咳嗽,岳夫子踱着步子进来了,他吩咐了一番,小孩子们描红,大点的抄书,让洪鹰监看,然后又迈着方步出去了。
洪鹰也咳了一声,大声道:“都用心些!别走神!好好写……”模范代课老师,走来走去。
小石头往院子里一瞄,发现岳夫子走出了院子,心中有种不好的感觉,他也想溜号,去看看叔叔,可是鉴于岳夫子这么多年来特别看重自己,如果他回来抓到自己翘堂,大概会很失望……小石头皱着眉,按捺住焦躁,写着策论。
如果小石头知道岳夫子去了哪里,他该庆幸自己没溜走,因为岳夫子正是去见他的叔叔,小石头若回去了,会被逮个正着。
秦惟正闭着眼睛养神,忽然听见房门一开,秦惟以为小石头又回来了,忙睁眼看去,却见是岳夫子走了进来。秦惟正诧异,岳夫子反身关了房门,径直到床前椅子上坐了。
秦惟暗中皱眉——他与岳夫子很少交往,平时都是听小石头在夸这个夫子怎么知识渊博,能默写下多少论语多少诗经……不知他今天来此何事?难道小石头对他说要退学?他来家访,想让自己放小石头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