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每个英雄都有个悲惨的童年。你不太清楚你的童年是否算是悲惨。
你短暂地停了一下,换了一支羽毛笔,之前那支总是漏墨。
然后接着回忆。
对于母亲的记忆,实在是太模糊,姑且就说是一个好母亲吧。
你有个弟弟,和比沙同岁。
罗兰,是你起的名字。罗兰是个好孩子,他学会了叠被子,学会了洗衣服,会帮你烧饭,要知道用一只手切菜有多么困难。
罗兰死后,你的父亲,你又停了一下,把“父亲”划掉,一道横线不够,你把这个单词涂黑后,接着写下去。
那个男人无论是清醒时还是喝醉后,都会无缘无故地打你。
你受不了,便逃出这个家,在小镇上胡乱地跑,然后遇见了比沙的母亲,或者说,你在人群中一眼看到了比沙的母亲。
小镇上的建筑大多是灰色和棕色的,灰色的墙壁和棕色的屋顶。人们穿着的衣服也大多是灰色的。
她站在面包店门口,那一头罕见的红色头发,一下子跃入你的眼球,鲜艳极了,像是一束阳光,像是新鲜的苹果,像是春天里的花朵,像是傍晚的晚霞,总之你所知道美好的东西,都是这个颜色。
有些人,你只是看了一眼,就能知道,她有多么的好,也许有些不可思议,但是就是这样,你只是看了一眼,你就知道她是个天使。
米娜给了你一块面包,你饥肠辘辘,一把抓过就放在嘴里面啃,她帮你擦掉头上的血,并说:“孩子,你脸上是这么了?”
你撒谎说是摔了一跤,但是不争气地哭了出来。
后来你为了躲开那个男人的拳头,便躲到了比沙的家里,米娜会泡茶给你喝,她做的蔬菜汤也是极为美味。米娜再也不过问你身上的淤青是怎么回事,她用自制的草药涂在你的背上,你的胸口,你的手臂上,还有脸上。
你抬头看了一眼窗外初升的太阳,你的鼻尖似乎还萦绕着药草淡淡的香味。你放下手中的羽毛笔,叫佣人把早饭端上来。
你没有在日记上,写上你把米娜偷偷地当做是你的母亲,因为这只是你的一厢情愿,谁都没有承认过。
后来你在小镇上的教堂做事,擦地板,擦拭银器。老神父还教你读书识字,他本来打算把这个小教堂交到你手上的,直到神谕降临在你身上,这个小教堂装不下你了。
你被接走的时候是春天,你还有一个月,就要十三岁了,比沙提前把生日礼物送给你,一小罐野果酱,这个软软的孩子抱着你的腰,鼻涕眼泪都糊在了你的新衣服上。
在你踏上这辆接你前往修道院的马车的那一刻,你的童年就结束了。你打开那罐野果酱打开来吃的时候,还没有到时候,味道相当酸涩,牙齿几乎都软了。
所以现在你认为你的童年,不是凄惨的,是果酱放得不够久的酸涩,如果再久一点,就是甜的了。
修道院是噩梦的开始。
你的第一个噩梦,是一个叫做玛丽安的女孩子。你和她不是很熟,她的座位在你斜对面。
这里的座位是指在大堂吃饭时的座位,每个人都有个固定的位子,每个人吃着相同的饭菜。
你们可以在吃饭时,短暂地聊几句,比如天气怎么样,或者是今天导师安德烈又少扭了一颗纽扣。
你记忆中玛丽安不太说话,是个漂亮而有些冷漠的女孩。
当然可能是因为她死了,所以你对于她的印象就被美化了,可能实际上她并不漂亮,为人孤僻。但是你在日记上依旧写上了“漂亮”和“冷漠”。
每个月临近考核的那几天是气氛最紧张的。当时你一边吃着碗里的肉汤,一边背诵那些拗口的拉丁语。
修女巡视时,走到玛丽安身边,让她吃掉那些不好吃的豆子。那些豆子像是虫卵一样,黏糊糊而且有些奇怪的苦味,你怀疑这些豆子坏了。在修道院,预备役是不允许挑食的,因为院长认为,任由预备役挑食,只会助长你们养成小孩子的娇气和任性。
当然这些极为难吃的豆子也只是偶尔情况,修道院提供的饭菜还是很丰盛的,早饭有个鸡蛋,中午有水果,晚上可以吃到炖肉。在你来到修道院之前,你吃过更加槽糕的食物,所以你没有抱怨,也不会抱怨。
但是玛丽安把嘴里的豆子全部吐出来,她的脸色很不好,干呕了几下,玛丽安小声说了几句,可能是在说豆子不好吃。
修女给她一个狠狠的耳光。她呵斥玛丽安,并扣除了她的分数。
可怜的女孩捂着脸,从地上爬起来,拼命地把豆子往嘴里面塞。
玛丽安死了,你不太清楚她到底得了什么病。因为那些奇怪的豆子,她哀嚎了一晚上,肚子肿大,像是怀孕临产的孕妇,修道院的医生给她放血,最后无能为力。
她的尸体被蒙上了白布,埋在了修道院的后院。
玛丽安死亡的第二天,新来了一个女孩继承了她的寝室,她的小床,她用过的杯子,她的书本,都放在那里。
起码,你知道,你的杯子上的名字,你的书本上的笔记,你衣服上的小破洞是哪里来的。
女孩死了,也出现在了你的梦里面。
你环顾四周,仿佛置身在死人堆里面,你手里拿着的书,变成了女孩柔软而冰冷的手指,你放在桌子上的杯子口上沾满了血迹,你的床上躺着玛丽安的碎尸,她像是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