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一年的生辰,萧元谨在千碧湖设家宴,只请血亲挚友,不请臣工。开宴之前,依旧是进献贺礼,各家都知闻静思见过的珍宝不计其数,如今最重情意二字,便都送些别致新奇的物件。有波斯的乐谱,名家碑帖,皇宫与孝王府景观的木雕,而当萧韫曦慢悠悠拿出匣子中的画轴,慢悠悠一寸一寸铺展开来,别的贺礼在这一刻都黯然失色。画中是闻静思年轻时的样貌,骑着高头骏马,在遍野春花中含笑看过来。闻静思看着这幅画,就像面对铜镜看二十年前的自己,过了片刻终是感叹道:“你画过那么多幅小像,就这幅最好看。”
萧韫曦笑道:“只是好看么?当年柳清晨不见你一面,就能得神得形。他的笔力我不及,但我看你那么多年,眼力是够了罢。”
萧元谨奉承道:“不仅眼力够,腿力也是够的。”
闻和韡见妹妹笑出声来,不解道:“你笑什么?”
萧青萼道:“腿力不够可追不上爹爹呀。”
闻静思笑笑,将画轴卷起来交给雁迟:“挂我书房里罢。”雁迟郑重接下。
八月初一一过,闻允休与闻静云便觉出异样来。前来走动的新朋旧友比往年更多,原本谈不拢的买卖也都顺利谈妥。闻静云托人打探内情,不知不要紧,一听倒是吓一跳,当着父亲的面叫道:“皇上要选我的女儿做皇后,这怎么可能,他们俩可是血亲啊。”
闻允休一点儿也不急,靠在椅子上悠闲道:“你急什么,谁娶,谁嫁还不知道呢,看着吧。”
这一看,真看出不一样来。既然要娶闻家女,也不见皇帝遣使来叫做准备,若说是空穴来风,也不见的,不仅闻静林和夫人,连远在殷州的妹妹与妹夫,也一起回了家。
三日后,闻静思回家居住,几年不曾团聚的一家人,终于又好好坐在一起,着实热闹了许久。
次日,宫中内侍前来传皇帝口谕,太上皇将以皇后礼迎娶闻静思,令闻家家主做好准备。闻静云瞠目结舌得听完内侍的传话,亲自将人送出大门。一旁的闻静心自言自语道:“都几十年老夫妻过来,现在才回头娶,忒矫情。”忽然见兄长还在一边,连忙用袖子遮住,朝二哥做了个鬼脸。
闻静思笑笑,点头承认:“谁说不是呢。”
既然是皇帝口谕,闻静云还是用心准备起来。说是准备,又不知道从何处起,抓耳挠腮地去请教父亲。闻允休听后真是气不打一处来,沉着脸道:“问我做什么,又不是我准备,问你兄长去。他就算嫁人,也还是你兄长。”
闻静云抓耳挠腮退出父亲的书房,又抓耳挠腮走进兄长的卧房。闻静思听清来意后,想了想,笑道:“按旧时阿心出嫁的样式布置家中就行了,不需备嫁妆,也不需宴请族中亲眷,不要张扬,若有长辈问起来,就说是我的意思。”
闻静云摸了摸胡子,为难道:“若有人问起家中何人出嫁,我该怎么说?”
闻静思笑道:“韫曦既然已退位,你直说也无妨。”
闻静云放下了心。闻静思见他仍有疑虑,问道:“你是不是想说我们一起那么多年,现在才提嫁娶之事?”见弟弟点头,莞尔道:“我早年答应过他,行六礼做妻子。现在虽然没有什么能让我们分开,但当年答应的事,还要遵守诺言,该有的担当要有,该有的名份,我也不想缺。”他停了停,笑着自嘲道:“都知天命的年纪了,我也开始贪恋这些虚名了。”
闻静云也笑道:“我们家的这个皇后,总算金板有名。自家亲友热闹,又不是什么坏事嘛。”
闻静思摇头道:“我不信族中长辈个个都如父亲那般开明。我自己的婚礼,总要我自己舒心才是。”
闻静云心中有底,做事就十分迅速,不过三日,府中上下布置一新,听到风声前来恭贺的族中亲友被他一一劝回。
中秋次日,皇帝萧元谨命孝王为主使,宗正卿为副使,黄门侍郎持幡节,中书侍郎持制书,前往闻府宣告皇帝谕旨。
闻静云早有准备,以家主身份,带领家中诸位接待来使。闻静思不料次子为主使,父子在这种场合下相见,免不了尴尬。闻和韡却十分兴奋,对父亲悄悄道:“机会难得,皇兄原本要做这个主使,猜枚输给了我,父王不会怪罪罢。”
闻静思哭笑不得,摆了摆手随他去。
闻和韡展开诏书,边读边偷窥面前各人的精彩神情。闻静云满脸尴尬,又不得不严肃待之;闻允休双眼半睁,似老僧入定;闻静林与闻静心两人靠得近,眉目传递,忍俊不禁;父亲倒是一如往常的平静,含笑看过来。
萧韫曦与闻静思是补一场婚礼,省去问名这等不切实际的礼仪。闻和韡命人献上制书与大雁后,装模作样唱道:“已合生辰,加诸卜筮,占曰大吉,快快嫁娶。”这下,不仅闻静林与妹妹,连不动声色的闻允休,也哈哈大笑起来。
闻和韡朝父亲眨眨眼,又对闻静云道:“太上皇拟八月初八迎亲,家主可有异议?”
闻静云心中叫苦连天:“你们日子都订好了,我还敢说个不字?纳彩请期一次完,做什么不今日就接人。”口中却是恭敬应诺。
萧韫曦对闻静思用心素来细如毫发,连嫁妆也一一备妥。三个箱笼抬入卧房内,一箱是婚服,一箱是被褥,一箱是金制书。家中众人将这三箱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