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眼再不是原先的浑浊和茫然,却也不是陆恩行的清澈明亮,而是难逃一股初次为人的不自然和僵滞,那是傀儡虫的眼,再不是他的恩行。
晏翊缓缓倾覆过去,伸出舌头轻轻舔舐着陆恩行的眼皮,强迫他闭上双眼,不想再看到那熟悉到骨子里的眼里闪现着别个谁的陌生光芒。
“我只是想知道,你可曾有过哪怕一个瞬间,想过用自己的意志去对抗这突如其来的束缚和禁锢?你可曾有过哪怕一个瞬间,觉得自己能够对抗这不是你自己的自己?你可曾有过哪怕一个瞬间是……是认得出我来的……不要用剑指着本尊,这是他的身体,不许脏了他的手,你要的本尊自己取出来送你,滚出来,那里还有一具身体,配你足矣。”
许思捷断了一只胳膊,气息奄奄地躺在门边,傀儡虫虽有些嫌弃,可目下也只能屈就,惧惮着八尾的妖力,犹犹豫豫地化作一缕青烟眨眼便要钻入许思捷的眉心。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那缕青烟即将触碰到许思捷之时,一股突然袭来的刚烈之风立时将青烟吹散,更加诡异的是,被打散的魂魄再也没能重新聚拢,交睫之间彻底烟消云散。
晏翊深深看了几眼身下昏迷过去的陆恩行,艰难地弯腿撑着膝盖颤巍巍地站了起来,没喘几口气,忍不住激烈的咳嗽起来,即便是抬手捂住了嘴,依然无法阻住喷涌而出的鲜血。
不知何时,收监室里蓦然多了一位青衫长袍之人,一头银色的长发不曾束起,只是在发梢处绑了一根皂带,手里是一柄铁骨绢面扇,彩云丝绣成的旭日青丘白狐图,诗由西王母所提,虽为女子却不失豪气,天上地下能握得起这柄铁骨扇的也就只有一人。
青丘狐族当家的,他四哥。
晏翊背靠着墙,努力站稳了身子,迷蒙的双眼看似望着他四哥,实则早没了焦距,一片模糊,在忍下喉间的腥气之后,扯着嘴角艰难地笑道,“若不是我激那傀儡虫去附许思捷的身,四哥是否仍旧不会现身?”
晏夏生得浓眉大眼,相由心生一点不假,眉宇间扑面而来的正义凛然之气无不昭示着此人实乃真性情,脾气火爆,只见他啪的一声收起铁骨扇,声音却是意外地涩然低哑,“阿翊,两百年前是我错怪了你,可此人是小七极难寻到的族人,你放他一条生路。”
晏翊心底止不住的失望,不禁好笑道,“果真是小七醒过来了么?今日我能活下来还真得好生谢谢小七。”
晏夏有些语结,半晌凝重道,“小七的身世就算爹娘不说,你也该是猜得到,权当是同情他孤苦无依不好么?”
“晏夏!你是喜欢上了小七,所以才会说出同爹娘一样袒护的话,我喜欢我的四哥,不是你,把许思捷带回去让小七玩吧,我不需要你多费心,你当我是自家兄弟,就帮我叫晏语过来。”
“勾陈被人追晏语一时脱不开身,不然她早该到场。”晏夏像是想到什么,微微皱眉。
“你着实早便知晓,可你不也同样眼睁睁看着我被个低级精怪威胁伤害?”
“那是小七……”
“是,那是小七拖住了你,他巴不得将我整得只剩一口气,你告诉他,他如愿以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