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慨言一下傻了,第一反应就是:不可能!豆豆的爷爷比他爷爷年纪还小,一直硬硬朗朗地,从没听说过他得什么病,再说,国庆回家的时候他还在地里刨花生呢,一镐一镐,挥得比年青人还利索……
“谁告诉你的?”
“我舅舅给我打电话打了一中午了,我们家其他人都……陪着我爷爷呢,我舅舅说……,说……”
“豆豆你先别哭,舅舅说什么了?怎么说的?”
“说我爷爷病得特别厉害,全家人都回去了,就差我了。”
“别急别急,一定没事儿,爷爷那么个好人,不会这么早就没的,再说爷爷身体不是一直挺好的吗?不会有事儿的,来,包儿给我,我和你一起回去,你别哭了,你这不是咒爷爷吗?”
豆豆扭过头去想把自己的眼泪憋回去,由于太用力了,于是肩膀都变得一抖一抖的。
张慨言心里难受,伸手揽住他:“走吧,早点儿回去看看好放下心来。”
豆豆机械地跟着他往前走,头一直低着,啪嗒啪嗒地不时有眼泪滴在马路上,那声音一下一下地敲着张慨言的心。
张慨言其实有很强烈的预感,知道爷爷是真的不行了,因为豆豆全家人都没拿豆豆当个人,大事小事从来没有过让他承担一点儿的想法。所以如果爷爷仅仅是病重而不是病危,没有人会通知豆豆。
他也知道这种突然的打击对豆豆来说有多难以接受,不说豆豆,连他都有些不能相信。如果不是正在回家的路上,他甚至以为是愚人节提前了。
从出门打车到长途车站,从买票到上车,从上车一直到家门口儿,豆豆一直处于呆滞的状态,木偶一样跟着张慨言走,车站人多的时候他也不哭,只是目光呆滞地望着一个地方,一动不动,张慨言叫他一声儿,他就抬起头跟他说一句:“我爷爷才61岁。”翻来覆去地没说过别的。
下了车,张慨言先拉住了豆豆,看了看他红肿的眼睛,说:“到了家千万别哭,家里现在乱,甭让大人再跟着你操心,能忍住吗?”
豆豆红着眼点了点头,刚点完眼泪就下来了,于是自己拼命地忍着,忍得全身直发抖,张慨言看得难受,手迟疑了一下,绕过他的肩膀,拍了拍他的背,于是豆豆把头扎在他的肩上,一口咬住他的衣服,那呜呜的声音被堵在数层衣料和两具躯体之间,变得暗哑沉闷。
豆豆只哭了很小的一会儿,抬起头来的时候,除了眼圈红着,已经没什么不正常了。他抹了一下脸,平静地说:“走吧。”
张慨言默默地在后面跟着他,望着豆豆已经挺直的肩,总想赶过去搂住他,支持他一段。
还没进家,已经看见了满院子的人,街坊四邻都来了,许多人都在擦眼泪,说明明大前天还看见他背着个筐头儿去地里,自己还跟他说话来着,怎么说没就没了呢。
豆豆低着头穿过人群直接进了房间,张慨言一路跟着他,看见爷爷的时候,张慨言吓了一跳。
记得小时候有一次跟妈妈一起到豆豆家玩儿,爷爷、豆豆爸爸和豆豆三个人正并排站在院子里不知道说什么事儿,妈妈看见了,还对着婶儿俩人使眼色,然后小声儿地说;“瞧瞧那爷儿仨,简直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印象里爷爷从来都是那么精瘦精瘦的样子,很少说话,目光却很有神,没人听说过爷爷生病,可谁知道,一病,就已经到了生命尽头。
爷爷躺在床上,脸色发青,嘴唇发黑,爸爸一直在旁边拿个棉签儿沾水往爷爷嘴上涂,但那嘴唇还是裂了。爷爷原本就瘦,现在更瘦得颧骨都高高地鼓着,整个脸上,好像只有那两块颧骨最显眼了。
豆豆进来,叫了一声“爷爷”,爷爷的眼睛依然闭着,豆豆看一眼爸爸,只看爸爸的眼神,他就什么都知道了。
爸爸说:“豆豆,多跟你爷爷说说话吧,你叫他,他能听见。”
豆豆点着头,声音已经变得低哑了:“爷爷,爷爷我是豆豆,爷爷我回来了,爷爷你能睁开眼睛吗?”
豆豆抓着爷爷的手,爷爷似乎感觉到有人了,慢慢半睁开了眼睛。爷爷原本炯炯有神的眼睛如今一片浑浊。
似乎知道旁边站着的是豆豆,爷爷转过头朝着他,接着,居然艰难地抬起一只手来,用力地想撑开那双沉重的眼皮。
爷爷嘴巴微张着,发出“啊啊”的声音。
“看……不见……,豆豆。”
“爷爷……”
“看不见,豆豆”是爷爷说过的最后一句话,只过了半个小时之后,爷爷就没有知觉了,大概就是为了见豆豆最后一面才强撑到了现在吧。
两天以后爷爷走了,豆豆一直不闭眼地陪在爷爷身边,忍不住的时候就到院子里哭一会儿,哭完了就回来继续坐着。
葬礼之后又过了两天,豆豆和张慨言回学校了,回了学校的豆豆像换了个人一样,以前爱笑爱闹的劲儿全没了,一整天都默默地坐着发呆。在学校在宿舍都不说话,跟谁也不说,除非张慨言来,否则对于其他人的问话他只是机械地点头摇头嗯一声啊一下,没一个完整的音节出现过。
面对前所未有的低气压,秃子和乔丹率先撑不住受不了了,俩人商量了商量,决定由秃子出力,乔丹出财,每天一下课就去接张慨言,由他单独对豆豆进行辅导。
关于目前豆豆对待张慨言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