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越来越暗,对面的小楼里已经有人亮起灯,贺维拿出手机一看还不到中午。他弯下腰前倾着身子望向窗外一片昏黄,慢慢的脑子也跟着混沌起来。
程冬至楼上楼下的忙活,不但没觉着累,嘴里还一直哼着歌儿。家里明明只是多了一颗木桩子,他却生出一种拥有整个森林的错觉,真是神清气爽。房间里的空气终于变得湿润清新起来,程冬至飞快地冲个澡,到厨房下了一碗面条。
把面条和小菜放在一个托盘里,程冬至用脚踢一下拉门的玻璃,贺维没有反应。喊了一声,对方好像刚从梦中惊醒,慌乱地站起来开门。
“想什么呢?”程冬至放下托盘。他没有坐,站在窗子前面向外张望。
“我出狱的那天也是这样的天气,嘴里耳朵里灌得都是沙子。管教开车把我送到长途汽车的站牌底下,本来想陪我呆一会儿,但是哮喘犯了只好回去。”贺维走过去站在程冬至身边,把额头抵在玻璃上喃喃自语。
“我蹲在地上抱着脑袋,腿软到不能动,长途车司机和售票员两个人费了牛劲才把我拉上去。他们说我这是出狱恐惧症,回到家自然就好了。可回来以后我还是腿软,无家可归四处碰壁真不好受啊,还不如呆在监狱里不出来。做梦也没想到这时候你会拉我一把。”
程冬至有点不好意思,贺维稍稍偏过头望着他,眼睛里闪烁着一种久违的光芒:“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你放心,我贺维只要有一口气在,将来一定会混出个人样来报答你。”
“你别整得跟黑帮电影一样好不好?”程冬至被他的目光蛊惑着,心脏一阵狂跳,说话的声音忽高忽低变得非常可笑:“我也没安什么好心,哪有你说的那么高尚……”
“我知道,”贺维笑着抓住程冬至的头发用力摇了摇。他的发质柔软光滑,贺维感觉自己像提着一只狐狸毛茸茸的大尾巴。
“可你不讨厌。”
程冬至愣了片刻,突然挣脱贺维的手把他压在窗玻璃上。他用拇指在贺维干燥的嘴唇上来回摩挲,另一只手探进他的裤子里粗暴地揉搓。
“不讨厌就是喜欢喽?是不是?”
贺维微垂着头不语,他的性 器又软又凉,与程冬至火热的掌心之间像隔着千山万水。
“你想干啥就干啥,不用管我。”贺维瞥了一眼茶几上的那本杂志,微微闭起了双眼。
程冬至没有继续,他把手慢慢从贺维的裤子里抽出来,帮他整理好衣服。外面的沙尘暴好像止住了,要亮不亮的天空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暗红色。
“坐下吃饭吧。”程冬至吩咐道。贺维看到碗里的面条已经坨在一起,上面静静地趴着一个雪白的荷包蛋。
“你不吃吗?”他问程冬至。
“当然吃,但现在还不到时候。”程冬至拾起杂志向外走,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回过头。
“家里的这些东西我会处理掉,武阳看见了不好。”
8
贺武阳放学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贺维靠在他家附近的一根电线杆子上,看着儿子低着头若有所思地慢慢走过,有些心疼——刚满十五岁的孩子,身心却都承受着生活的重压。入狱前贺维在一家水泥厂做大卡车司机,家里生活虽谈不上大富大贵,经济还是十分宽裕的。贺武阳像大多数的孩子一样无忧无虑地成长,直到八年前的那天自己一时冲动铸成大错。
贺武阳被一声口哨声吸引,抬头一瞧贺维正在路灯下笑吟吟地望着自己。
“你怎么来了?”说完这句话他有点忐忑,偷偷打量贺维的脸色看他有没有生气。还是没法叫他爸爸。
贺维好像并没有在意。他接过儿子在前边走,贺武阳在后面默默跟着。
“听你程叔叔说你不想报考博文中学?”
“嗯。”贺武阳慢慢跟上他的步伐。
“是因为费用的事吧?不用担心,我一个人没什么花销,负担你的学杂费生活费没有问题。”
“瞎说,现在租个房子一月就得一千,你打零工再拼命也负担不起。”贺武阳不客气地说。
“不用啊,你程叔叔一个人住很大的房子,他让咱爷俩儿先去他那儿借住,等我收入稳定了再说。”贺维突然停下来,他向路边的树影下挪了一小步,下意识地避开儿子探询的目光。
“相信我武阳,我不会打一辈子零工,也不会让你总是寄人篱下。我们会有自己的家。”
贺武阳拿回自不再说话,但贺维觉得自己的话他应该是听进去了。父子俩在楼道口分手,马路对面的一个工地正在施工,灯光刺眼噪声震天。贺武阳用手臂遮住眼睛甩甩头示意贺维赶紧回去。
“这样要到几点啊?”贺维担心地问。
“十点。”
“那你怎么学习?”
“习惯了,我有耳塞。”
程冬至晚上有个饭局,他犹豫了半天还是推了。贺维的身体恢复得很快,已经开始四处寻找工作。程冬至其实是可以帮他的,但他没有开口。他知道贺维答应住到这里已经是他的自尊所能承受的极限。程冬至中午不回来,晚上到家的时候一般贺维都会在厨房里跟晚饭较劲生气——他是真的不会做家务活儿。
程冬至被那一双沉默暴躁却又隐忍坚韧的黑亮眼睛所吸引,每晚都像中了蛊一样往回赶。
“别折磨自己了,不说过等我回来吗?”程冬至轻轻接过贺维手中的菜刀,把切得到处都是的土豆丝归拢起来端详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