呆呆地看着城外,李越觉得自己是在一个大舞台的边缘,人们在热热闹闹地演出,只是这场戏事关生死,自己就是想旁观也不能。正想着,就听见了陆敏的声音。他奇怪自己依然可以在人声的嘈杂喊叫声中分辨出陆敏的声音,虽然这声音有些嘶哑,但听在他耳中却是清亮如泉水叮咚。他慢慢地转身,看见这个当初一身清华的少年,虽然身上灰色的棉袍披满尘埃,消瘦的脸上带着倦容,一双眼睛依然那么皎然出众,如透过薄云的星辉般更加迷人神智。李越突然一阵心痛,同时又一阵喜悦:他的喜欢并没有消失,虽然他可能有时没有想念陆敏,但是他并没有忘了他,他不是一个浅情的人。
陆敏与赵宇匆忙见礼,说了几句话后,张锦告辞,说自己有其他事宜。陆敏对赵宇指点了城外的形势,他的神情自信成熟,根本不像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人。他最后向赵宇介绍说:“元军对吾等已有防备,将领都着厚实铁甲。我们只能射杀其旁边羽翼。现在吾等尽量专注于蒙兵。”
赵宇说道:“我们已经见了陈桐,他会去取李越给你们做的东西。”
陆敏看向李越,行了一礼。李越这次看着他回了礼,不再感到羞涩。在这城上,元军的攻击之下,李越终于超脱了羁绊:陆敏是战士,面对这样的勇者,李越不能示弱。赵宇看着李越说:“你说你要给他的东西呢?”李越的脸腾地红了,刚鼓起的气儿泄了一半。这个可恶的赵宇,什么都瞒不过他。
陆敏听着,以为又是什么武器之类的,也许是叔父又托付了李越什么,他看向李越。李越慢慢地从怀中掏出了一枚花纹神秘色彩典雅的贝壳,一端还凿了圆孔,穿了根浅蓝色的缎带。他递给陆敏,小声说:“我给你从海边捡的。”
城外元军一片喊声,城上的人也大叫起来,人们纷纷跑动,空气里弥漫着烟尘。陆敏惊愕地看着穿着一身新衣的李越,手捧着贝壳,觉得在此情景下,再也没有比这更荒唐的人与事了。见他吃惊,李越看着他的眼睛笑了,说道:“配你夏天穿的白色衣服,会很好看。”
一刹那,陆敏想起了初见李越时那个树荫繁密的小院,那时自己的白色长衫一尘不染,那时自己的车中都摆放着书卷……原来,还有那段时光。原来,此时的战场也无法抹杀过去的安然。原来,还有一个未来,至少面前这个青年坚信有的未来:自己会重着夏日单薄的白衣,在腰间佩戴上这个美丽的贝壳……
陆敏眼睛一热,但是马上冷静下来,接过了贝壳,淡淡地说了声谢谢。李越看着他手腕上有自己的袖箭,腰中有匕首,放心许多。
赵宇开口道:“我等要去岳麓书院。”
陆敏说:“我去找小知道来,让他们带你们去。”他与两个人告辞,转身走开,消失在那些守城的军民中。一会儿,穿了一身黑色棉衣的小知道跑了过来,又哭又笑地向他们问好,先带着他们下了城,与他们到了街道上。
李越笑着对小知道说:“你现在可有名了,有的少年还羡慕你呢,说你靠了关系才进了狙击队。”
小知道也笑着回答:“我哪里是狙击手呀,就是在里面给他们跑跑消息,你知道,还递个水送个饭之类的。那个说我坏话的叫王伟吧?嘿嘿,他的两个哥哥都上城了,父亲也在守军之中,张官人说了就不给他上城,你知道,气死他!”
李越问道:“你在城上怕不怕?”
小知道低声说:“开始的时候怕呀,你知道,有一次元军就在我跟前了呀,我吓哭了,陆小官人发了袖箭,把元兵射死了,救了我的,可他让我去死人身上拔那铁签,好恶心的!你知道,他逼着我,说不拔就换书僮啊,我只好拔了。后来就习惯啦,你知道,现在他再射,我自己就给他去拔箭,根本不用他说话!什么竹箭铁签,都得拿回来,你知道,陆小官人说了,不能丢了,下回也许能救命的……”
李越听着心想不知道陆敏用那些东西的时候会不会想起自己?难怪人家说施比受有福,知道陆敏用了袖箭,他比自己用了还高兴。
一路听着小知道的唠叨,他们到了岳麓书院,后面的路他们知道怎么走了,就与小知道分手。他们进入林区,李越已经饥肠辘辘,想到陈桐说的他们每天只一顿饭,接着就想到粮食,李越对赵宇说:“你让陈桐找那么多人运粮,还没有多少兵士拼杀,你是不是疯了?”
赵宇说道:“当然没有。你觉得我像是疯子的样子吗?我这么理智冷静的人。你如此想,倒让我十分担忧你的神经系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