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说到后来,已经带上了哭腔。
竹猗叹了口气,也没让侍女过来把人拉开,只伸手摸了下那孩子毛茸茸的脑袋,“我这里可养不了你,你若是不想回那家去,我再给你换一个。”
男孩抬了眼看她,眼睛里蒙着一层水雾,显得那双眼美得像是浓雾中长满了墨绿色树木的大山,干净又透彻得很。
“您是养我来陪您睡觉的,”孩子开口时还有点沙哑,丝毫没注意站在床边的侍女听见他这一句而睁大的眼眸,认真地和竹猗请求,“我现在就可以陪您的。”
竹猗原听见他说前一句时有些怒气,正想着等会就要去找了这乱嚼舌头的人,等他一本正经地说出后一句时,却有些哭笑不得。
只是这孩子的眼眸实在太过干净,比她见过的所有东西都透彻澄净。
她伸手揉了下孩子的头,“我并没有这个意思,你也永远不要有这个意思。”
男孩认真地看着她,像是明白她的意思,用力地点头,“你说没有,我就不会有的。”他说完,又怯生生地看着她,小手揪着她的衣角,“那你也不要扔掉我。”
他一字一顿说得清晰,“我只想跟着你,不想去别人那里。”
这种话,上次他被抱走时也说过,只是当时竹猗并没有太在意。
照他这句话,那小侍女说老是找不见他的人,怕也是躲到了她的房里来,这次好在是她回来了,这孩子又主动冒了头,饶是这样也饿了两三天,下次她若是没回来,他还不一个人死倔地就饿晕在这里了。
竹猗念着事不过三,掰开了他的小手,让侍女将他抱走,在那孩子眼里的光亮一点点掩在灰暗中时,叮嘱侍女,“等他用完膳,就把他送回来。”
男孩眼里的光骤然亮了,抬头看她,又害羞,低下头,嘴角抿出两个梨涡。
那小模样,真真是可爱得紧。
他这般容易满足,竹猗倒是更不落忍了,“明日先在竹喧堂中收拾个寝居来,再拨几个侍女过来,小公子就先在那里住着罢。”
侍女虽是疑惑长公主殿下居然真将人养到自个跟前,但刚才两人的对话她听得真切,却也不敢再多想,应声后就退了下去。
又躺了一刻钟,竹猗就迷迷蒙蒙地睡了过去,后来感觉到一个小小的身体滚到了她旁边,像是注意到了她的手正捂着小腹,就也将自己的两只小手捂了上来。
那小手带着热乎乎又不灼人的温度,一夜没动,也让她一夜安眠。
次日清晨,她刚睁眼过来动了下,那双落空了的小手的主人立即就醒了过来,还带着些迷蒙睡意的目光立即就锁定了她。
分明是在怕她收回昨夜的话,又将他送走。
竹猗也不点破,径直让侍女进来帮她收拾。
而下床一转头,却看见男孩已经自个拿了侍女带来的衣物在穿戴,那架势熟悉得很,让服侍他的侍女无从下手,有个要上前的,他就咕噜往床里滚。
那小脸都红成了一个大蜜桃。
竹猗瞧着有些好笑,更有些手痒,很想上前给他穿衣,看他究竟会如何。
只是她到底还记得自己如今的身份和脾性,只挥退了那几个有些惶恐不安的侍女,“罢了,男孩子不能娇养,便让他自个动手。”
她对着才虚四岁的小皇帝都是这个说法,何况眼前这个已八岁了。
男孩收拾起来比她要快,就坐在一旁等着她一起去用早膳。
面前突然多了只白皙如玉的手掌,他抬起头来,看着收拾得雍容华贵的竹猗,读懂她目光中的意思后,一边红着脸,一边却伸出小手,握住了她的手指。
起初他牵得很轻,待自个跳下有些高的凳子后,才用力握了。
看着像是怕自个刚才那一跳会牵扯到她,所以小心翼翼地避开了。
竹猗不妨他还有这般细腻的小心思,收了手握住他的小手,“本宫走路稳妥得很,你不必如此。”
她迈步出了房门,又走了两步,没听见那孩子说话,正想转头问时,突然想起她还不知这个孩子的名字是什么。
等她问了,那孩子也只摇头,“我,我不想叫那个名字了。”
他从来不说,也从来不怨,可这一句,竹猗还是听出了他的伤心与绝望。
不叫那个名字便不叫吧。
竹猗转头看了眼,正好路边有花园里花匠送来的扶桑花,原至多开到十月的鲜花,在花匠的细心照料和温室的呵护下,在这飞雪的腊月也开得这般浓艳。
她走过去,亲手折了一朵开得正好的递给孩子,“寒冬腊月,也满是生机,甚为喜人。这花又叫宋槿,正好宋姓乃是本宫极为喜爱的,便叫你为宋槿如何?”
当年收养了她的母亲正好姓宋,她为显正式随了养父的姓,但心中还是和母亲更亲近些,收养的这个孩子姓了宋,正好圆满了她的遗憾。
那孩子捏着花,小心地护着它避开了风雪,点头,“好。”
他一路都带着那花,用膳时都不舍得放开,还是竹猗让人给他拿了个玉瓶,将花插在其中,才让他舍得将那花放到一旁,时不时转头看两眼。
宋槿又一次转头看花被逮到,对上竹猗的视线时脸“蹭”地就被烧得通红。
而竹猗感慨这孩子还真是羞涩得很,也不知哪来的勇气几次三番地爬了她的床,一回神却发现自个根本没听那管事报上来的数目,不觉就皱了眉头。
直到上次崔子绪拿了长公主府的东西去安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