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这就是阿缜的声音。
又闭上眼,想要将眼前所见彻底遗忘干净,任由那深沉的声音包裹充盈我的心。可是它并不能缓解身体上随之苏醒的疼痛,也不能让我忘记自己刚刚失去双亲的痛苦,在我醒来的那一刻,所有的一切都没有改变,现实依旧那样残酷,只有那声音是我此刻唯一的眷恋。
“操,你这混账终于醒了,阎王怎么也没收你?!”我的脖子忽然被人狠狠掐住,顿时喘不过气来,那些恍惚缱绻消失得无影无踪,我被迫睁开眼睛,只见鼻青眼肿的曹差拨正凶神恶煞地瞪着我,“老子他妈差点被你这畜生给勒死了!想必是我平日里是待你太客气了,教你以为老子是个好欺负的!”
我本能地反抗,想要去拨开扼住我咽喉的手,挣扎的过程中蹭到了身上的伤,几乎又快痛得昏过去。
“这会儿倒知道要求饶了?!呵,你那么能耐能以一敌十啊,我可真没瞧出来,你这只兔子咬起人来还真他妈的疼!瞧瞧你曹爷爷我这脖子!你睁开眼瞧瞧!”
“放……放开……”我的声音卡在嗓子眼里完全出不来,只有出的气没有入的气。
他大概实在是气得不行,几乎是在朝我怒吼,“这会儿由不得你了,老子就是要你的命!从来都只有旁人巴结我的份儿,今儿却叫个犯人爬到我的头上来拉屎撒尿了!他还当自己是矜贵的少爷?我呸!我告诉你,鹿鸣,你今日若是死在这儿,也不过是拿张烂草席裹一裹扔进山里,没人替你收尸,更没人记得少了你这么个人!不对!你这混账不能算人!狗都比你有良心!”
尽管他嘴中还不停地骂骂咧咧,可掐着我脖子的手却是慢慢松开了。我好不容易缓上了一口气,按着发闷的胸口大口肆意地掠夺昆稷山冰冷的空气害怕下一刻又被他掐住了脖子,同时,眼泪也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也不知是因为身体上的疼痛还是卷土而来的悲伤。
“阿晖。”门口不知何时多了个俊朗的男人,我记得他姓张,韩四打伤我那次是他给我上的药。只见他内里着一件同曹差拨一样的皂衣,外面多披了一件青毡衣,上面沾了几粒细雪,像是刚从外面回来。张差拨放下扛着的那半箩筐炭,朝曹差拨走了过来,仿佛完全没有注意到刚才他激烈的举动,平静地说道,“老虞来了,给我们带了些炭。”
他的声音听上去很温柔,曹差拨的怒火像是被一盆冰水淋熄了,他彻底松开手,也没有再接着谩骂下去,反而仰起头给那人看他脖子上的伤还一边极小声嘀咕着什么。
我身上的伤口因为刚才的挣扎再次迸裂,疼得我时而清醒时而恍惚,额上冷汗直冒。直到身边有窸窸窣窣拖动铜炉的轻微声响,我才微微睁开了眼,看清了那张差拨口中的“老虞”——送我上昆稷山又给了银子贿赂管营大人以避杀威棒的那个老差拨。他其实看起来并不算老,大概是他所呈现出的暮气沉沉的状态令我每次见他都会混淆他的年纪。
“看来我是白白浪费了十两银子。”他叹了口气,像是在可怜我,又像是早就预料到了我的今天从而没有半分意外的从容。
“我……”
我想说自己并非寻死,却也无法解释自己那刻癫狂的行径。我清楚明白地知道那样做的下场,却仍然没有克制和收敛。
除了同我说了那句话之外,直到离开,他都没有再开过口。曹差拨不知何故在屋子里踱了几步就匆匆追了出去,张差拨见状也跟了上去,全然把我给忘了,而我现在冷静下来仔细想了想自己的所作所为,确实对弄伤曹差拨心有愧疚。
“鹿鸣!”窗外有人小声的叫我,我望过去看见了林愈的半张脸。他鬼鬼祟祟地往远处张望了一下,然后悄悄地摸了进来,见了我显得异常欣喜,“唉,你可终于醒了,真是吓死我了。”
看着少年被山风吹得红扑扑的脸蛋,也不知在外面这冰天雪地里待了多久,我问道,“你怎么来了?”
“我放心不下你啊,所以这些天一直偷偷来看看你。”他蹲在我躺的那块木板边,摊开手靠近铜炉取暖,“云城来的大夫说若你七天之内不醒,恐怕就醒不来了。”
“云城?”
林愈点了点头,“咱们营牢里有一些草药可是没大夫,谁要是生了病挨不过死了那都是自己命不好。说起来还多亏了曹差拨,找来了云□□医上山来看病,顺便就把你给一起治了。不过,大夫说你烧还没退,还得喝药,他让我抄了药方,到时候我给你煎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