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笨蛋,够不够得上还不是看操作,咱们肯定撕破嘴巴也不能说实话啊,”奉谦支起身来瞪着这个还不知道着急的家伙,“所以要趁还能自由活动的时候把口供对好,就一口咬定说……是因为飞机故障,或者敌方防守太严,所以才没完成任务,反正米迦勒也是第一次派上用场,有什么意外是很合情理的不是吗?”
“感觉不太合情理啊……”雷之弋放下手中那本弄得人心慌气短的书,小声地否定了对方的提议,“只要他们把飞机检查一通,调出我们当时的飞行数据,这种谎话简直不攻自破,另外,整个爱丽舍庄园都被炸成一片废墟了,究竟是哪里看得出来他们防守严密?”
“我看这样,事到如今要面子也没用了,就说我们第一次任务太紧张,经验不够,把目标找丢了,什么都好……总不能看着安然和小洛掉脑袋啊!”
“如果我们讲一半实话怎样?我们只要坦白是彦凉阻住我们的去路,他的实力太强,而我们又不忍心和昔日同伴对战,这个解释于情于理都说得通吧?”
“你以为安然和小洛他们没你聪明,想不到这点吗?”奉谦立刻把头摇得更厉害,表情不由地认真了起来,“如果把彦凉供出来,说他在战场上和我们敌对,他就真的成了叛徒,再也没有退路了。不管他变成怎样……我们还是希望他能再回来的吧?”
见唯一可行的办法也被扫地出门,雷之弋烦躁地挠挠头,合上书看着天花板发呆,就连上面浸上的水渍看上去都格外脏。对面上铺那个爱插嘴的室友今天却像哑巴了似的,从办公室回来就没蹦一个字,他于是试探着问,“凌驹,你觉得呢,干嘛一直不说话?”
“吵死了,关我什么事!飞了一个晚上,我要睡觉!要聊天去别的寝室行不行?”凌驹极不耐烦地嚷了几句,便用被子蒙住脑袋翻了个身。
“算了,我回去了。雷,你也抓紧时间休息一下吧,”见讨论得不出什么结果,奉谦索性站了起来,拍了拍对方的肩膀,神情凝重地说,“我听说有的审讯官会把人折腾个四五天都不让合眼的呢。”
“你……你少添油加醋了!”
走到门口,奉谦又看了眼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背影,语气里带着万分的同情,“他受的打击不小呢。彦凉那家伙也真够狠的。”
吵人的小子渐渐走远后,房间终于恢复了安静。时间已经到了下午,窗外远远传来一阵阵轰鸣声,是驻守部队在训练,或是一些常规性任务。冬天的天空没有尘土,却不透明,白茫茫地覆盖在头顶上,不如在飞机上看那么壮观。
凌驹从捂得紧紧的被窝里探了一点头出来,好顺畅地呼吸,却不想让室友发觉其余怪异的声音。他咬着自己的手背,紧紧闭上眼睛,想要把自己从回忆里拉出来,却怎么也酝酿不出一丝睡意。
满脑子都是他的样子。印象最深的那个夏天,抬头看空军学院的天空,也是在微熏的午后,天空是湛蓝的底色,寥廖划过的几道笔直纯白的飞机云缓慢延伸着,渐渐散开,变成朦胧的蒸气……
“你在这里做什么?小鬼?”
他抬起头,有些害怕地看着突然拉开门的男人,更加紧张地蜷缩在柜子的角落。
“怎么,你找不到内裤了吗?”青年看着对方脸上的泪痕,邪邪笑了下,他刚刚从淋浴间里出来,结实紧绷的肩膀上还蒸腾着水雾,身上只裹了一条军用大浴巾,他望着他的眼睛充满蓬勃的英气,像一匹年轻俊马的眼。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彦凉,凌驹十三岁,是国民会麾下新成立的安可多难民署最先救助的一批战争孤儿,父亲是侦察机驾驶员,被敌机击落后葬身黑鹭海岬,母亲在一次轰炸中被一块眼镜镜片大的弹片打中心脏。对军队毫无概念的他,进入皇家军校的唯一意义就是每天都能吃到三餐饱饭。
然而,对这些孩子的人道援助并不意味着他们能在皇家军校里享受到舒适安逸的生活,部队里的训练异常残酷,常常超出他们体能的极限。凌驹因为从小营养不良,适应力和恢复力都很差,身上的伤从来都没断过。虽然没有人明确表示出歧视和排挤,但是每次训练的时候,往往谁也不愿意跟一个拖后腿的家伙同组。
身体的疼痛和内心的孤独不是一个少年能够承受的。完全集体化的生活没有私人的空间,即使回到宿舍也不能流露半点脆弱,他开始喜欢在没有人的浴室更衣室里,躲在一人多高的存衣柜里哭泣,发泄出再积存下去就能让他疯掉的情绪。
那天还是一名普通学生的彦凉,恰好因为训练得较晚,最后一个使用了公共浴室,当他走出来的时候听到了隐约的哭声,便将躲在柜子里的凌驹找了出来,替他身上擦碰的地方抹了药水,又帮他过于僵硬的肌肉做了的按摩。谁也没有说什么,这样的事情竟然就成了惯例,每次彦凉在浴室碰见这个瘦小的孩子,都要充当半个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