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人天生头盖骨厚,有的人天生脸皮厚,薛平光就属于这种。一会儿抱着男人的手臂,仰着脸,一脸天真地将他看着,一会儿又趴在男人腿上,两只眼放电似地对着他直瞅。
陆景浩捂了捂嘴,看上去像是要吐了。然而令他呕吐的对象,突然安静下来了,以那种比奶子还柔的口气说:“最近睡眠如何?有时我半夜醒来都在想你睡着没有。”
好似铜墙铁壁,任何武器都攻之不破的黑道大哥却被这枚糖衣炮弹给打中了。它听上去不像甜言蜜语,但是比任何甜言蜜语都要甜上许多,而且带着温暖的热气,让人觉得很舒服。陆景浩迟疑一下,转过头去,伸手去摸烟,以此来掩饰心中那不寻常的一丝触动。
痴痴看着他的青年又说:“你知道我为什么把那只乌龟送给你?”
陆景浩正将手中的烟往嘴里送去,他并没思考这个问题。这个问题不是值得他思考的。
“你知道它一天抽几根?”
那人楞了楞,终于忆起一件令人匪夷所思的事。对烟如痴如狂的龟爷,向他讨烟时可谓不择手段,发起狂来甚至会咬破他的皮鞋,但是它一天只抽五根,抽完五根你就是求它抽,它也毫不理会。他已经习惯了和龟爷一起抽烟,它不抽时自己也会觉得索然无趣。就算背着它抽也是偶尔。
陆景浩突然明白了青年的用意。乌龟不是陪他抽烟的,而是督促他戒烟的。想到这里,不禁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说实话,他从来没碰到过这么心细如发、善解人意的人。烟酒是一个人的福禄,命里有就有,命里无就无,如果向人直言抽烟的坏处,所引起的反感必然比好感要多。男人从来就没有提过,而是用另外一种方式提醒他不要抽烟过多。这样一来,效果就完全不一样了。他又怎能不为此而侧目?
作为一个黑社会,面对的永远都是和黑社会如出一辙的人,以及无尽的腥风血雨,要么电闪雷鸣,要么淅淅沥沥,阳光万丈,于千里之外,可见而不可寻。你永远都不会感到生活的气息,也看不到前方透过来的光线。就像淹没光明的黑暗、吞没温暖的寒气,为残酷而存在,已经成了理所当然。
陆景浩紧紧皱着眉,有点纠结。人心都是肉做的,最可悲的是,他无法对人类天生向往的东西视而不见,也无法将心底那一角的渴望挫骨扬灰。人生是一场游戏,但此刻此刻,他竟然被对方所影响,无法准确地定义自己所要扮演的角色。他命里没有家庭,没有爱情,甚至不能寿终正寝。不光是因为他的身份,仅仅是身体,就完全杜绝了得到这些的可能性。就算出现意外,那也是劫难,而不是幸运。要不是早就看透了一切,也不会如此放纵自己,但放纵之余,无不感到深深的悲哀。
哪怕他以后成功洗白,也难以忘记自己作为黑社会的这段经历,游走于人性的边缘,悬挂于道德的底线,从一步一个带血的脚印行至那血迹逐渐消失。但是血腥的味道将依附在脚底,伴他永远,如同噩梦一般,挥之不去。
陆景浩的喉结滚动了几下,然后放下了烟,看上去有些无力:“我有……几天年假,你能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