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长华安慰男孩:“不识字也不是什麽错事。今後就让丹墨公子教你认字。不过笑儿这名字听著难登大雅之堂,得改改……”沈吟间,见男孩黑如点漆的双睛正无比虔诚地凝视著他,一脸专注,如在聆听圣旨,他不由得好笑,倒是忆起了男孩昨天剑刺黑熊时的机敏果决,道:“就叫斩霄吧。”
这孩子,质如璞玉浑金,假以时日,当能琢磨成大器。
“哼,一个大字都不识的野孩子,哪配得起那麽有气魄的名字?”等男孩被殷长华好言劝回去养伤後,丹墨才不满地摇著扇子冲殷长华发牢骚:“我说长华你是怎麽了,干嘛对那小鬼头那麽和颜悦色的?还要我亲自教他识字!我可没那份闲心!”
殷长华只道他怕男孩驽钝,笑道:“丹墨你不用担心,我看斩霄资质不错,虽然这年纪才启蒙是晚了点,不过有你指点,斩霄肯定学得快。”
“这可说不准。聪明面孔笨肚肠的人,多的是。”丹墨打从心底不愿接近那个他第一眼就生厌的小鬼,但见殷长华已返身向书房走去,他也不便再推三阻四惹殷长华不快,只得悻悻收了声。
两人回书房看了片刻诗文,侍女送来茶点,还有一盅养心安神的石莲肉人参大补汤。原来是医师听说昨晚筵席上黑熊行凶,便嘱厨房炖了,给殷长华压惊。
殷长华喝了两口,想起男孩才是昨晚受惊吓最厉害的一个,就叫侍女将剩下的大半盅补汤给男孩送去。“待会开饭时,再挑些滋养补血的菜肴给斩霄。”
丹墨一边听,白净的脸色越发冷,轻咳一声拦住侍女,对殷长华淡淡道:“不如我去送好了,趁著用饭,正好顺便教他学几个字。”
“也好。”殷长华点头,不忘提醒丹墨:“你可别像刚才那样凶他。小孩子嘛,多哄哄才管用,呵呵……”
丹墨嘴角微勾,也跟著他一起笑,目光却始终冷冰冰的。
☆、乱臣 4
岳斩霄回到屋内,躺在榻上仍是心情激荡,想著今後能到书房侍奉大皇子,期待欢喜中又有点忐忑,翻来覆去地睡不著。眼看将近正午,他腹中饥饿,正愁该去哪里找吃的,房门忽被推开。
“丹、丹墨公子……”他害怕地忙下了榻。
丹墨拎著个多层朱漆食盒走进,往小桌上一放,斜睨岳斩霄,讥笑道:“少在本公子面前装可怜样。看不出你小小年纪,心思倒挺多的,打听到信王爷在书房,就去跪著博同情。嘿,也就长华心疼你,本公子可没那麽好骗。”
见岳斩霄张口欲言,他不耐烦地道:“我没工夫听你的废话。过来!这是信王爷赐你的饭菜,还不快吃。”
岳斩霄一阵激动,过去打开食盒──
几个精致的碟子里盛著的,尽是些被人啃过的骨头鸡爪、鱼头鱼尾,几条菜根,一碗米饭也是冷的。
“看我干什麽?”丹墨慢条斯理地坐了下来,皮笑肉不笑。故意到厨房找了这些下人吃剩准备喂猫狗的饭菜,就为看男孩这刻的表情,他啧啧道:“怎麽?嫌饭菜不好啊?信王爷说你身子骨瘦小,就得多吃些骨头补补。”
岳斩霄鼻梁发酸,眼窝一热似要掉泪,急忙忍住。他虽年幼,可自小在杂耍班子里没少受师兄们的欺侮捉弄,明知这多半只是丹墨公子要给他个下马威,他也不敢将之挑明。
真要得罪了丹墨公子,他的处境恐怕更艰难,说不定还会被撵出信王府。
他默默端起饭碗,吃了起来。
残羹冷炙,总好过跟随班主漂泊卖艺,饥一餐饱一餐。更何况只要能留在待他温柔如亲人尊长的大皇子身边,别说吃这些粗食,就算做牛做马,他也甘愿。
丹墨原本等著看笑话,谁知岳斩霄两眼红红的,一声不吭,将饭菜都吃了。他怔了半晌,又觉有些恶心,厌恶更深,冷笑两声後取出带来的笔墨纸砚,道:“长华要你去书房听差,那就给我先把字给学会了,不然到时叫你找本书都找不到,一天到晚误事。”
他说得难听,岳斩霄却点了点头。“小人一定会用心学的。”不用丹墨公子提醒,他也要尽快学会识字,免得大皇子嫌他愚笨,不愿再让他在身边伺候。
丹墨有心刁难他,也不从最简单的笔画入手循序渐进,提笔就写下岳斩霄三字,叫他临摹。
听说是自己的新名字,岳斩霄认认真真地照著誊写。初握笔自然歪歪扭扭写不好,免不了被丹墨奚落。他充耳不闻,又写去了好几张纸,终是将自己的名字写得纯熟。
丹墨阴著脸,这三个字一笔一划,全像足了他的笔迹。这小鬼倒确实不笨,也令他愈发不舒坦,转而拿出句屏孩童启蒙用的一本《童学》,教岳斩霄读了两遍後,便要他将这千字诗文背诵出来。
岳斩霄记性极好,居然一字不漏地背出了大半,最後几句时稍有迟疑,手心立刻被丹墨抓住,用扇柄狠抽了一记。他心中委屈,又不敢表露出来,含泪将呼痛声咽回腹中。
丹墨又打了数下,见他手心红肿才罢手,冷笑道:“信王爷既然要我教你,本公子可不能随便敷衍了事。你要是觉得受不了,不想跟我学字了,尽管去找信王爷诉苦。”
“小、小人不敢。”岳斩霄咬著嘴唇直摇头。说实话,在班子里学艺驯兽时,挨打是家常便饭,而且班主和几个师父下手比丹墨公子狠多了。这点痛,比起被大皇子轻视,实在算不上什麽。
“哼,随你。”岳斩霄逆来顺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