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冷漠的城市,她们也并非举目无亲。至少,还有舅妈。但愿这条最后也是唯一的稻草,可以把她们拉出绝境。
再一次,母女俩回到这条熟悉的小巷,怯怯的站在门口。此情此景,一如当日的初来乍到,像一对流离失所的难民,望着那高大的门楣,犹如一座随时崩塌的高山。
她知道妈妈已经无路可走,她宁愿撕毁当日的骄傲,而不惜忍辱重返这个她曾说过可以再不相往来的地方,证明它的作用比起房东那一张见死不救的脸要可靠一些。
夜幕慢慢降临,母女俩就这样相依在屋檐下,耐心地等待她们的救星出现。风吹过她的额头,撩起她的发丝,引起一阵轻微的颤瑟,眉头紧紧一皱,手脚冰凉,无力地抗议身上单薄的衣衫。
隔壁邻居家又传来那熟悉的钟声,它让她想起楼台上的两盆小值物。如果没有人,她和这里的一砖一瓦,一花一草,都可能是重逢的故友,这是她的记忆,与人无关,却又因为人,让彼此相距咫尺而又无法靠近。
舅妈终于出现了,在这幽深的小巷,两人却如同狭路相逢。她的表情显示出她一贯的精明和寡淡,一看到她们母女,就像当日遇到一对上门的流浪狗一样,脸色马上阴沉下来。
人总是在这样的时候才更清楚地看到自己的处境,透过别人的瞳孔,自己的落魄与卑微被无限放大,自尊却无限压缩,反射回来的影象恍若光芒万丈,尽力地烧灼身上的每一寸肌肤,细心一点,仿佛都能听到这种来自身体的声声爆裂。
打过招呼,妈妈便直接明了的说明来意,这话自当难以启齿,但事到如今,还有什么比得上流落街头要受饿死的威胁更重要!
舅妈摆出一副为难的表情,说了一堆自以为可以把她们打发的理由。其实对于她的任何反应,一切尽在意料之中。妈妈既然能跨得过这道防线,就必定要对自己有所交待,最坏的准备并不打算遭完奚落后惨戚戚地空手而回。
我是来借钱,不是来乞讨,只要找到工作,有了钱就会马上还给你。妈妈的坚决,只是希望能保留一丝体面。
你的意思是我有钱都不借给你,是吗?舅妈还击。
我的意思是没有钱我们就要流落街头,挨饥受饿,会死。在这里,我们谁都不认识,除了你没人能帮我们。妈妈并不让步。
那也不表示我可以有钱帮得了你,不要来借钱还要摆一副讨债的模样,我可没有欠你。舅妈一脸不屑,就像她们即使饿死街头,也与她无关。说完正准备开门进屋。
妈妈一时冲动跑上去拦在舅妈身前,试图不让她进门。舅妈怒瞪一眼:你这是想要抢劫吗?
我只是想借一点钱,我会尽快还你的。妈妈的声音变得有些颤抖。
没有。舅妈态度还是这样决绝。
这时候刚好舅舅下班回来,这个平时阴声细语的软骨头,比起他粗悍的夫人,也许还仅存几分浅薄情义。看到眼前的形势,他的出现恰好及时地平息这场纷争。当他得知事情的原委,此时却罕见地作出一个胆大妄为的壮举:在钱包里掏出三百块钱递给妈妈。
这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的擅作主张,连妈妈都以为他是不是一时神经错乱,否则怎敢如此明目张胆的公然犯这滔天大罪。
妈妈接过钱,为免这个她眼中没出息的堂弟等下发热的头脑清醒过来反悔,表示过谢意和归还决心后就匆匆离去。而一直在旁的舅妈此时才恍若大梦初醒的反应过来,但为时已晚,唯一能追究的当然就是这个在她眼中罪无可恕的犯人。
妈妈达到了自己的目的,总算可以解决眼下的难题。但她也很清楚,这种权宜之计也只能作一时的过渡,真正的考验和磨难不知道还有多少会接踵而来。
她们已经饿了一天,简单的吃过晚饭后,妈妈在公共电话亭给房东打了电话,让他来开门。这点可怜的钱自然无法让她抬得起头来,交了房租就所剩无几了。解得了一时的燃眉之急,却还是长贫难顾。生活,依旧危机四伏。
没有工作的时间总是过得特别快。白天的奔波,换来的常常只是一身的疲惫。一天天过去,生活又开始捉襟见肘起来。
一个星期后,事情开始有了转机。妈妈在街上巧遇云姐,她向她说出自己的情况。她知道云姐比自己见多识广,或许可以帮得上忙。
云姐是个好心人,略微发胖的身体,齐肩短发,有南方人的暗黄肤色,笑容爽朗,说话音调偏高。妈妈以为和这些人只在某个地方相遇相识,分开后就从此各不相干,但今天重遇,既是巧合,想必也并非平白无故的安排。
云姐告诉她,她有一份熟人介绍的工作,因为自己可能要搬家,上班路途远而未答应。现在刚好遇见,就顺便卖个顺水人情。
云姐说的工作是份家政,服务对象是一个独居老人,主要负责照料她的饮食起居。这样的工作有一定的风险,好的家庭不说。若碰上不好的人家,各种情况都有可能出现:诬陷、欺侮、刻薄、责骂。云姐尽可能的向妈妈说明规则,为那日后可能发生的怨怼和忍受的委屈作个防备。也让她考虑清楚,是不是值得去作尝试。
工作的性质比起现在遭受的苦况根本不算什么,只要能维持生计,她完全义无反顾。在表明决心后,云姐也为自己所作的小小善举感到满意。但她还有一个事,问妈妈愿不愿意搬到她现在住的地方,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