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莽荒之役最酷烈、最华彩的战斗中,一片血海尸山的混乱里,未琼贞再次飞箭搭救了白琦的性命。天狼神弓,琅琊未家世代相传,万钧力道。未倾松把弓拉到圆满,未琼贞只能拉开八分,但这并不表示他的力气不够。除了他们,这世上再也没有人能拉开那只名为“射天狼”的七尺黑铁长弓。曾有许多洛军大将自恃膂力不差,跃跃欲试,未倾松倒也大方,笑呵呵地来者不拒。结果无一例外,长弓纹丝不动。最后天策帝也很想试试那弓到底有多大的劲,未倾松轻抚着射天狼说:“不是以你相戏,以此了断,免了日后纷扰也好。”他把长弓递了上去。天策帝命人驱出两头白象,小儿手臂粗的金索一左一右扣了弓弦,连了镔铁胸夹套在象身,然后象奴驾象,背向而行。当时上都数万人同观此景,一时间都屏住了呼吸。只见金索越绷越紧,长弓稳稳,半分不张。白象寸步难移,扬鼻向天长鸣,象奴大声催促,白象更加奋力。当时暖春正午,萧瑟北风卷地忽起,漫漫乌云压天疾滚而来,日色顿时昏黑。长弓上隐隐有白光闪烁流走,黑金色弦嗡然震颤低吟,依旧不开。待白象挣命向前,北风长啸,乌云狂翻,须臾,天光晦暗如夜,点点雪霰飘洒,但见西北天上,天狼星现,银光一束刺破云层。射天狼鸣声大作,茫茫炽光如电一闪而过。毕剥声响,左右两端金索齐断,白象俯冲仆地翻滚,屈肢向天卷鼻哀号。射天狼跌落尘埃,白光虽泯,弓弦犹震,狺狺怒鸣不止。未倾松拾起神弓,舒臂开弓如满月,三次望天弹弦空射,即刻风止,云开日现,天光再明,弓鸣乃绝。一声泄然的风响,不知是数万人同时放出了心中的惊悸,还是天地自己在放松呼吸。天策帝以手拦眉,注视琅琊领主良久方叹道:“未卿定是天狼星尊战神下凡!天助我也,何其幸哉!”未倾松笑道:“北地疏懒闲人罢了,主公谬赞。”然后再次轻抚长弓,轻声赞道:“好孩子。”从此再也没有人来打扰射天狼。举世公认那是认主的神器,也有桀骜不逊的灵魂,不是凡夫能随便相予相嬉的玩具;匹夫尚不能夺其志,更何况那是琅琊领主的“好孩子”。它甚至对亲人也是那么高傲。它只对未琼贞让步八分,至于其他人它同样不理不睬。它把自己排在未琼贞和未鹤抒之间,是长兄的弟弟,是其余所有人的哥哥。和射天狼相配的是三十三根狼牙灵箭,长余四尺,通体黑亮。也许是因为射天狼力道太猛,狼牙离弦,每每洞穿猎物。它们经过血肉之躯,然后在大地、岩石、树木,甚至最坚硬的金铁上寻找落脚点。但这或许也是狼牙同样高傲气质的独特表现,它们既要带走猎物的生命,就不屑在死亡的**上停留。在夜里羽簇上会散发点点闪烁的淡青光芒,仿佛一只一只的萤火虫缓缓缭绕盘旋,盈盈高飞着融入夜空。如果白天没能把它们收回,夜里循光而去,它们绝不会丢失。神弓灵箭是如此凶猛,而累世喋血积下的杀意也是如此阴郁如此暴戾,以至于它们的主人也不得不有所禁忌。三十三狼牙在箭筒中静静待命,一旦弦张,便狂喜地向猎物咬去,去势如电,并在疾fēng_liú中发出一路渴血的长嚎,但只有三十二声——最后一只箭必须留在手里。上天有好生之德,就算神兵利器,人间杀戮不免,血海也应有涯。如果放最后一只狼牙脱手,主人心中须有所觉悟。长箭离弦时将悄无声息,它会精准无误地完成使命,同时过度的血腥将使它疯狂。这只凶狠的牙不满足了,它渴求更多更甘美的鲜血。它对主人一世忠诚,此刻它提出要求,主人也当应允,哪怕付出的代价须是自己的生命。它再也不会回来了。它已混沌迷失,忘记了主人;它将一路飞驰,穿越诸神飨宴的血海,在苍穹的最高处长声欢啸,最终融化在天狼星的灿烂光芒里。传说那里正是它起源、成形和诞生的地方,它回去了,回到另一个主人——或者母亲的手里。因为射程远远超过一般的强弓硬弩,所以射天狼不仅是杀敌的利器,也是友军最有力的援手。在那场天地变色的激战里,当白琦腹背受敌时,他刺穿了前面一人的心脏,同时感觉背后冰寒刀风砭上了颈间的皮肤。来不及抵挡,他只本能地尽量侧身闪躲,并差不多准备好了等着自己的人头落地。但是刀锋失了准头,砍在臂上的力道也十分虚弱。敌人落地正死,不远处的地上插着一只狼牙。然后,在那场激战结束后,人们赫然发现未琼贞战亡。怎么可能?怎么可能!那骁勇的将军从来稳若磐石,坚不可摧,绝无动摇!他从来都是不败的,更不会死!战斗平息的静夜,尸骨遍地,鬼火乱飞,但未倾松目光如炬,毫不迷惑,一根一根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