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掌柜被他盯的浑身难受,微微侧过头避开了他的视线,“东家也不常来,先进来坐会儿喝口凉茶,仔细热气打头。”
店里的小厮们连忙四散着准备起来。
扫洒的,端茶的,忙成了一片。
纪老爷看着空荡荡的铺子,顿了顿步子,道:“端去后头吧。”
他甩了袖子,有些不耐烦的催促着小厮们。
店里又是一阵忙碌,大家手忙脚乱的把拉出的凳子归了位,端着茶水去了店后头。
屋外有闷雷炸落,瞬时倾盆的大雨不客气的砸在广袤大地。
纪老爷抬头看了看天色,哼笑了声,“真是天意啊。”
林掌柜最不喜欢的便是这些不官不兵的人打着官腔说半话,让人不知该接哪半句。
他只得打了哈哈,“是啊,你也好久没来了,正好坐坐。”
“是啊,正好坐坐。”纪老爷端起茶杯喝了口,恰似随意的道:“一时半会的回不去了,看看账簿也是正好。”
林掌柜的眼乍得瞪了瞪,这老东西想干吗?
“你不是想走吗?”纪老爷瞥了他一眼,放下了茶杯,“怎么,提的这么急,不会连账簿都没准备好吧。”
林掌柜当然准备好了账簿,为了谨防意外,他和往来生意的店家都打好了招呼,即使是查了,他一个锦衣卫的门外汉也查不出什么。
当然也不会查出什么。
林掌柜想,他每年花在计吏身上的份子钱可不少呢。
“有,这个当然有,我这就去取。”他说着,打起帘子快步走去店里。
账簿都在抽屉里,他拉开抽屉,却瞧见放在上头的另一本账簿。
那是张大娘子店里的账簿,来时他心神不定,便随手往这里头一丢。
真是奇了怪了,今儿个怎么把纪家的人见了个遍?
林掌柜胡思乱想着,把账簿往里头推了推,关上了抽屉,抄起算盘回去了。
林掌柜把所有的账簿摊在纪老爷面前,偷偷瞥了眼坐在一旁神情闪烁的纪恂,掂量着整件事。
纪老爷咳了一声,打断了他的思绪,他沉声对纪恂道:“狗伢子,坐在那边作甚,还不过来念给我听。”
“诶。”纪恂蔫蔫,偷偷瞪了眼林掌柜,坐去了纪老爷身边,拿起一本捻开念着:“天佑十三年三月帐,进六安瓜片叶茶五十两,每两二百三十文,进信阳毛尖细茶五十两,每两三百二十文”
纪老爷认真听着,偶尔打上几下算盘,点点头或皱皱眉,很少打断了纪恂。
林掌柜坐在一旁无趣的看着他们父子二人,这些账目要真是这样一点点的念下来,怕是到天明都念不完。
搞什么鬼。
他心中低骂一声,忽的怔在了原地。
到天明都念不完?那他怎么去找张大娘子。
张大娘子这会子总算从那间食肆里出来。
无根水连接了天地,随地而起的风吹走了闷热。
张大娘子拢了拢衣领,心中还有些后怕。
她对做男人的生意并不陌生,从前在青楼里形形色色的男人都见过,唯独却有一种她从不接,那便是阉人。
其实金陵城中的阉人还是很多的,那些人也喜欢逛花柳巷,身着锦服出手阔绰。但是姐妹们都不愿意接待了他们,因为那些人玩女人的手段着实变态。
大概是自己缺了点东西,就总想让别人也体味下失去的痛苦吧。
她们这些人在别人眼里本就不是人,弄痛了弄晕了弄死了又有谁会去关心。
真没想到,脱了籍还是躲不过这群阉人。
她有些慽慽的回头看了眼,缩着身子快步往店里头去了。
这种天里,店里应该也没什么生意,正好找隔壁铺子的金娘子唠唠嗑,打发了时间泄泄气去。
一路上,行人目色匆匆,带着或警惕或慌张的奔走着。
这是怎么了?
张大娘子侧头看了他们一眼,一把拉住了其中一人,问道:“诶,这位小郎君,这前头是怎么了吗?”
被拉着的人不耐烦的扯回了袖子,“前头锦衣卫在抄铺子呢,真是晦气。”说着,匆匆跑开了。
锦衣卫?
张大娘子只觉灌顶的一阵冰寒,纪绮的话在耳边嗡嗡。
他们都看着呢,都看着呢,到时候北镇抚司来提人,第一个倒霉的就是你啊。
是你啊。是自己啊!
怎么会?怎么会!
张大娘子讷讷的往前挪动着,雨水打湿了她的衣衫,溅起的泥水沾透了她的绣鞋,她却无知无觉。
店铺的门被锦衣卫砸开了,韩萧正站在店里头指挥着,“都查的仔细些,别漏过了什么可疑的东西。”
店里头有十来个身着飞鱼服的男子,正在店里翻箱倒柜的翻查着。
他们今日本不该来这儿当值,只是韩小旗说这件铺子里藏了官员的脏事,得赶紧找来。
可查了半天,也没什么问题啊。
忽的,有一人“诶”了一声,“韩小旗。”他喊了一嗓子。
众人都看向他,那人面露疑惑的问道:“不对啊,这件铺子的账簿哪儿去了?”
账簿没了?
众人的眼中忽闪出些精光,是野兽见血的欣喜。
果然是间黑店!
细细的找!一定藏在什么暗格里见不得人!
众人乱糟糟的喊着,店里被翻的乱七八糟,布匹绸缎散落了一地,被人随意的践踏着。
张大娘子躲在一旁的巷子里焦急的看着,她不知道他们究竟在找些什么。
店里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