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晚间,宋山潜便抱了两床棉被,准备打地铺了。他对晏如说道:“若是夜间有什么事,你叫我便是。”
晏如点头道:“过了青州,便到京城了。也不知道我被察哈尔错抓的事情有没有传到爹爹耳里。”
宋山潜说:“应当不会,章臻帝姬不敢宣扬此事,恐怕连她自己回京之事,也瞒着你父亲呢。她害怕担责任,定会在你父亲面前做掩饰,等将你寻来,再亲自将你送回府中。”
晏如思索道:“那回京后我就先去章臻帝姬的公主府最为妥当。”
宋山潜点头:“你可想好了怎么解释察哈尔轻易放过你的事?我护送你回京之事,也不能让别人知晓,否则……”
否则孤男寡女共处一路,传出去不知要掀起怎样的滔天大浪。
晏如知晓其中的利害,又想到与她分离的唯西,心下有些伤感,便起身开了窗,背对着宋山潜道:
“若不是唯西,我恐怕现在还在察哈尔的蒙古包里。我自幼没了生母,也就她一个朋友,不知她何时再来京都。难道我要向章臻帝姬如实禀告,她是察哈尔氏的公主?”
宋山潜立马否决:“不可,章臻帝姬心思不简单,你与察哈尔的公主相识一事不可让她知晓,免得生出别的许多事情来。”
宋山潜留意到晏如话中对生母的念想,又想起她发烧昏迷不醒时低喊的那一声“娘”,不由微微心疼起来,他问道:
“你生母是何时……”
晏如道:“在我七岁时她就得病去了。那时候我年纪还小,懵懵懂懂的,也不知道人死后就再也见不到了。”
宋山潜听出她声音中的伤感和失落,对晏如说道:“走吧。”
晏如转过身来,惊愕道:“去哪?”
宋山潜道:“你不是说你一直想看一看大齐的夜市吗?这里虽比不上京都,也算是繁华热闹了。”
晏如惊喜道:“真的?我们可以一起逛逛青州的夜市?”
宋山潜点头。
晏如忙摸了摸自己能掐出水来的脸蛋,小声道:“我连胭脂和水粉都没带。”这时候便流露出爱美女子的天真单纯,只是想在自己中意的人面前永远保持着美好的形象。
宋山潜看着她欢喜而又紧张的样子,不由淡淡地笑了:“只是逛逛夜市而已。”言下之意是不是什么重要场合。
晏如揪着衣裙,带了些许撒娇的味道:“第一次看夜市,总想收拾打扮一番。”
宋山潜轻轻说道:“不用,你这样就很美。”
两人出了客舍,掌柜的还在门口呆望许久,对着店里的伙计念叨:“这禁夜令一取消,青州城的夜晚可就热闹喽。”
伙计答道:“那可不是咋的,有点家底的小夫妻都要上那州桥逛逛,丈夫给小娘子买点傅粉搽搽脸,再上胡饼店买点门油和测厚打牙祭,和和美美就回家喽。”
掌柜人性子敦厚和善,此时也和伙计们调笑道:“今个呀,才知道什么叫但羡鸳鸯不羡仙。”
几个伙计看见掌柜一脸羡慕,纷纷打趣起来。
自从大齐禁夜令取消,大齐的各个都市更加繁华热闹起来,就是四隅背巷也灯火通明,也不管雪宵雨夜这样的天气,小贩合辙押韵的叫卖声声入耳,篮子里食物的香气随叫卖声四处飘荡。
晏如和宋山潜,像一对真正的新婚燕尔的夫妻,游荡在这街心。
晏如喜欢热闹,像从笼中放出来的鸟雀走在宋山潜前面,是不是还要驻足等等慢了她几步跟在后面的宋山潜。
宋山潜并不喜欢人多的地方,而此刻他跟在晏如后面,像个听话的小媳妇。
两旁是壮观的商铺,高耸的明月楼,风景如画,游人如织,灯火亦煌煌。文人骚客在此对酒吟诗,提篮串街的小贩向他兜售着酒蟹、辣脚子姜或是圆丸子。
身边不断有人与他擦肩而过,小贩又不停打断他的脚步,以至于他寻不见晏如的身影。他慌忙拒绝了身边向他卖卤鸭的妇人,焦急地向前方张望。
“我在这儿呢。”晏如从宋山潜背后越出,手里拿着两串圆丸子,递给宋山潜一串,十分自然道:“衎,你吃不吃?”
宋山潜比晏如高太多,低下头来看着她亮晶晶的眸子。那一声“衎”太自然地脱口而出,让宋山潜恍惚间以为他们真的是一对相处数年的亲密无间的夫妻。
他也自然而然接过那一串丸子“嗯”了一声。
晏如调皮笑道:“我已经没有铜板了,这串丸子买来时一文钱,我十文钱卖给你。”
宋山潜微微一笑,从袖里掏出一袋子铜钱,笑而不语。
晏如也笑了,她的笑在这煌煌灯光中显得那样明媚动人,右颊上一颗深深的酒窝此刻像溢满了香甜的米酒,每个看见的人都沉沦其中。
她接过钱袋,对宋山潜说:“做个商人真好,身缠万贯,又没有官事缠身,自由自在的,你说是不是?”
宋山潜道:“是啊,做个商人多好。”
晏如没有听出宋山潜话里别的意思,又被身旁灌汤流油的小笼包子和甘甜滋润的冰糖雪梨吸引了,她仰头对宋山潜道:
“要是我的小妹在这里,必定高兴得不知怎么办了。”
宋山潜抚了一下身旁精致木簪上垂下的流苏,漫不经心道:“哦?她很喜欢夜市吗?”
晏如笑着回答:“我不知道,但她是很喜欢吃这些零嘴的。”
她停了停又说:“真希望有一天,我、唯西、小妹都能来这青州的夜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