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至新娘子快要迎到府门口了,沈莙这才和过来找她的沈菱一并往前头去了。大红色炮仗的纸屑在地上铺了一层,四周悦耳的礼乐声震得人头疼,喜庆倒是一点儿不假。
沈莙和沈菱站在府门一侧,尽量忽略对面肖姨娘身后的沈葭向她投射来的恶毒视线,专心看着新娘子的轿子落地。她之前只知道自己这个长嫂乃是楚门旁支的小姐,却从没见过,此时盯着老嬷嬷背上身着鲜红嫁衣的女子,心道单凭身段儿来看,沈葮还是赚了的。
在府里长辈,新娘娘家父母和宾客的见证下,一对新人拜了天地。沈莙看着笑得合不拢嘴的王氏和沈砚,觉得这两人对新儿媳还是很满意的,虽不知是满意这个人还是满意这个人的家世。
满堂宾客都道恭喜,场面倒是热络,一些年轻的公子吵嚷着要闹洞房,结着伴儿往后头去了。沈莙这是第一次见古人办婚礼,原是很好奇的,可是在这样火热的气氛下,越发弄得她像个外人一般,没人理会,格格不入,连看热闹的心思都渐渐淡了。
她没有多留,也就是和沈菱说了一句之后便带着秋桐自个儿回屋去了。
主仆两个穿过那人满为患的重灾区,到了自个儿的地盘儿附近这才喘过气来。秋桐替沈莙打着扇儿,虽是满头汗珠,但是脸上的表情却很欢喜。沈莙想着,即便她和王氏不对头,和沈葮也统共没正经说过几句话,但因着沈菱的缘故她心里也还是高兴的。
两人歇了会儿脚,正要再接着走时后头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嬷嬷却急急忙忙地追了过来,
“莙姐儿,略停停脚!”
沈莙拉着秋桐站定,果真略等了一会儿,等人靠近了定睛细看,这才发现是沈砚贴身小厮福招的生母陈嬷嬷。
这陈嬷嬷是沈砚看重的下人,在府里颇有些体面,也不去攀附王氏和肖姨娘,这让沈莙稍稍放下心来。
“嬷嬷有什么事?”
陈嬷嬷跑了一段,稍稍顺了气儿,这才端出一副笑脸来,对着沈莙客气道:
“今日府中有大喜事,舅老爷前来庆贺,可
是老爷被前头宾客缠住了手脚,并不能好生招待,因此吩咐我来知会小姐一声,也该领小姐和舅老爷见上一面儿才是。”
沈莙听她话里说起什么‘舅老爷’,起先还奇怪,琢磨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是陈嬷嬷客气一点的说法,所谓‘舅老爷’应是沈莙生母李氏的兄长李崇,也就是她的亲舅舅。
想明白之后沈莙不仅没有多高兴,更多的还是疑惑。她生母李氏不顾家中反对,执意嫁给沈砚为妾,这让李氏母家寒透了心,女儿出嫁后她那外公也从不曾和沈府有过来往。沈莙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见她那个舅舅便是在七岁那年李氏病故的时候,两人搂着哭了一场,但即便这样,这位‘舅老爷’后来也不曾再进京看过她,一年也通不上一封书信。李氏死时沈莙万分伤心,觉得自己再也没有亲近的人在身边了。李崇的出现像是一剂安心药一般让她的心变得滚烫。可是她没想到的是,即便当时沈砚有意让他带走沈莙,而王氏亦只想吞掉李氏嫁妆,巴不得把沈莙撵出去,李崇知道后却半点表示也没有,李氏出殡之后便离开了京城。起初半年间沈莙被王氏刁难,沈砚无视,以及肖姨娘坑害时也曾抱过不切实际的幻想,幻想她那哭得伤心的舅舅会把她接走。可是时间一长,她原本被捂热的心自然就渐渐凉透了。李崇对她不闻不问,书信往来也并不频繁。若没有沈菱护着,兴许沈莙活不过李氏病故那年的年底。于是从哪时起,沈莙便做了决定,她只有沈菱这一个亲人,也只认沈菱这一个亲人。
这么多年过去了,若没有今日,就连沈莙自己都快要忘记了,自己还有这么个舅舅存在。在她病重时李崇不曾出现,在她进宫时李崇也不曾出现,可如今府上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长男沈葮成亲,李崇却特意从江南北上了。他出现的时机太过古怪,如何不让沈莙疑惑。
那陈嬷嬷可没有这么多想法,在她看来,李崇是沈莙的舅舅,沈莙生母已经不在了,更加应该和他亲近才是,毕竟她在这府上可没有别的倚仗。
“小姐快随我往前头去吧,舅老爷该等久了。”
沈莙略想了想,无奈地发现此时自己于情于礼都该去见李崇一面,即便她心里并不怎么乐意。
和她不同,秋桐此时倒是很高兴这‘舅老爷’的到访,见沈莙动身,二话不说便跟着她一块儿去了。
陈嬷嬷左拐右拐的,最后却到了沈砚书房边上的一个小耳方。秋桐替沈莙开了门,自个儿倒是自觉地站在门口道:
“奴婢替小姐看着门,小姐只管进去吧,许多年不见了,该和舅老爷好生说说话。”
沈莙无奈,自己进了屋。屋里没什么摆设,看着倒还算宽敞。李崇身边只跟了一个个子高高的小厮,见屋门一开便主动回避到了耳房后门的屏风处,避免了和沈莙打照面。
李崇原就富裕,如今承了其父的生意,穿着打扮就更像一个富商了,单看一眼,倒比沈砚这些京城里的官老爷穿得还要金贵些。他与沈父年纪相当,蓄着山羊须,和李氏不同,相貌上过于平庸了些,俨然一副古装剧里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