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黯发现,无论何种建议都有人赞同,只有他的建议无一人应和,反而被否到谷底。尤其让他失望的是岑徐二人,竟也不助他。岑孙吾所提建议,不过是将土地所属换一新豪强而已。两人也知萧黯心中不痛快,故追来猎场,自陈背主之贼等语。
萧黯见他们说此话,便摇头阻道:“不是这话。我说错,你们反驳我是应该。背我一人无妨。只我想那数十户农户去岁如此惨境,今岁耕田已属别县,如何过活。又想,粤北两郡数县,再至广州六郡,南疆九州,是否都有此等事。我身为一州刺史,九州督政,能做什么。”
岑孙吴默默听萧黯诉说,未发一言。
徐子瞻却朗声大笑。
萧黯皱眉道:“子瞻为何发笑?”
徐子瞻满面春风道:“笑我幸甚,笑万民幸甚。”
萧黯仍皱眉看他。
徐子瞻收笑道:“岑先生今日所提,其实正是要让晋南王实现护民意图,又封了豪强元老们宗法之口。如今,藜县这卢氏长官乃前北江督护卢兴安孙辈。卢兴安是从龙之将,曾经是岭南军事的领袖人物,部曲多忠义。他死后,其长子继承军衔。李贲之乱时,交州刺史武林侯萧谘为解己过,便谗言密奏说卢氏兄弟二人通敌,朝廷便下诏赐死了二人。另外第三子为报兄冤死之仇,便联合卢氏旧部围攻广州,广州刺史新喻侯萧暎派兵将反击,卢氏三子俱死。卢兴安这南疆豪杰,最后几乎满门俱灭,只留下这一支。就是当年卢氏兄弟反叛之时,唯一未随返之子。此子听闻兄弟被杀后也于家中自刎。但他此举却为卢氏保全了一脉。他的两个儿子,俱已弱冠。长子名恒,是为藜县长。次子名奕,是为督军兰储旗下一录事参军。卢氏家族虽然末落了,但这两位兄弟,既有父亲的仁厚,也有祖父的胆识,更难得的是有爱民图治之心。如今,卢恒治理的藜县虽然地域甚狭,土地贫瘠,但民众也算温饱安居。藜县与浈阳俱属梁化郡阮氏治下,若这数倾土地划拨藜县,两县可商定,那三十几户农家继续耕此地两年,所交赋税俱归浈阳。满三年后,地归民,民入藜县籍。如此,藜县得地亦可得民,民可得温饱,浈阳可白得两年田税。只那浮护刘氏竹篮打水一场空。”
萧黯听此话,心中闷气稍解,又道:“此地农户可解脱,其他地方不知还有多少。难道就不能颁布一道政令,另难以生存的农户自由迁徙拓荒吗?”
徐子瞻道:“自由迁徙不是正法,流民若起,法制将乱。我正着属吏曹史,整理广州荒地,待理清荒地,录成名目,再于豪强苛严的郡县中迁籍民众,前往垦荒,方是正法。国法三年五载之约,各州均是,广州还暂不能毁,做那众矢之的。但名上不能违背,实处可另有所为。郡王放心,三月内,我必有所交待。到时,只怕又会在州府掀起一番风雨,还需郡王力排众议方能成事。”
萧黯终于心事全解道:“我今日是欠深思了,误会两位,还请见晾。”
岑孙吴道:“晋南王不需致歉。我只望您心志永如今日,我便是肝脑涂地也无悔了。”
徐子瞻在旁笑道:“老岑,扮什么孤臣烈士?不肝脑涂地便做不得大事?”岑孙吴听闻仰天一笑解嘲。
萧黯便命随侍摆茶于猎场避风亭中,三人于亭中坐谈。
岑孙吾对萧黯道:“晋南王,今日之事不仅是民法之争,也是州权之争。如今,广州各郡县豪强盘根,错综复杂,瓜分着治权与土地。若推行连根拔起的改革必犯众怒、甚至逼强人起兵火之事。强攻是下策。而如其他刺史对豪强拉拢之策,施恩委任,放任地方,是中策。上策是逐而代之,分而化之。压大族,扶小族。重寒士,重寒将。再逐步调换州府高官、地方长官。”
岑孙吾又道,如今岭南两大权族,一是李氏,一是杜氏。李氏家族自曹魏时代就为交广刺史,历代枭雄不断。晋,刘宋,萧齐,代代有持节交广者,代代亦有拥兵谋反者。在本朝天监初年,又有交州刺史李凯谋反,然后同族李策平定,于是李氏这一支仍得荣显。如今交州李氏旁支李贲又反,平定讨伐者仍有同族李氏。于是,广州李氏即便总有反者,仍然是几朝显贵大姓。如今掌权者便有广州相李渠,高州刺史李智。其姻亲还有宁氏与刘氏,宁氏也是曾任交广刺史的豪强大姓,如今掌权者是石州刺史宁臣,宁臣之子便是刚刚出任晋南郡内史的宁懋。而刘氏也为高州、广州几郡郡官。
另一豪强势力,以兰氏与杜氏为首,再加阮氏、杨氏被广州人称为岭南四阀。岭南杜氏是门阀京兆杜氏的一支,西晋时侨居此处,后几朝均有出任交广刺史者。李氏家族的几朝叛乱均是杜氏家族平叛,故与李氏家族有几世之仇。天监年间,杜氏家族嫡系随王茂子谋反事败后,曾被收回督军军权,后又赖广州刺史新喻侯萧暎的举荐,杜潜出任了五官掾史,后升任别驾,是为辅相政官。但其家族部曲仍掌握几郡军权,杜氏仍是交广军政势力最大的家族之一。如今讨伐李贲的主帅,接替武林侯萧谘的交州刺史杨瞟,正是杜氏姻亲。另外两姓姻亲兰氏与阮氏均执掌交广军政大权。
兰氏便是本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