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菡没想到魏倾和赵秀会将全部责任推在自己身上,抬起头来咬着下唇泪眼朦胧地看了魏成光一眼,魏成光却像是看不见一般偏过头去,冷冷地看着魏倾说道:“哦?她挑拨,她挑拨了你和你二妹妹的关系?好叫你派人深夜潜入她屋子里,就为了替外人偷出一个东西来?对了……”魏成光一面说着一面点头,“怕我们才是外人吧,我还想问,养个暗卫可要花不少的钱,怎么,我帮着你父亲坐上了侍郎之位你还不满足,要变卖了我魏家财产为你赵家养狗腿!”
魏成光说最后一句话时已然转向了赵秀的方向,赵秀抬起头来,大冬天里一头的冷汗不住地往下流,只觉得自己身处九丈寒冰窟,五脏六腑里又燃着一把烈火叫她不得安宁,“妾身……妾身……实在冤枉,还望……还望老爷明察……”
“明察?”魏成光捏起赵秀的下巴,望着她的眼睛狠戾的一字一句地说道:“怎么,你当我魏家人都是死的?你在外在内的所作所为我都分毫不知?这些年来你偷着卖了我魏府三个铺子两处田地,还有零零碎碎的玉佩首饰字画不可计数,其中——有三分之一是锦绣陪嫁过来的,怎么样,赵姨娘,我说的可对?”
赵秀的确是老了,就算哭起来也不如夏菡一般梨花带雨,晶莹可人,她的泪水自眼眶中汩汩而出,好似泛滥了的黄河水,永远没有尽头,赵秀望着魏成光,以一种近乎绝望的语气说道:“公耀,你从来没有忘记过她。”
公耀是魏成光的表字,自他来了京城做了刑部尚书之后就鲜少有人再叫他这个名字,现下赵秀含着泪说出来,倒叫魏成光有了一种穿越时光的错觉。
当年他还是意气风发的青年书生,家中小富,腹含诗书,心想着自己一定会是那种随口一吐便是万千华章的千古诗人,梦想着边游边唱,将整个北汉风光都书于纸上,让世间万人时代传唱。
后来赵家没落,无奈求助于魏家,魏家将赵家之女接入府中做了魏成光的童养媳,一次母亲亲手安排的酒醉,赵秀有了孩子。
魏成光不能接受自己尚未成名便先成家,他借着上京赶考的借口匆忙逃离了魏府,来了晋阳。可是现实并不像他想象中一样美好,红榜未中,他全部的野心和抱负在一瞬间被击碎,那一刻他才知道,北汉太大,他只是个普通人。
他收拾了行李回了家乡,在赵秀那里得到了他前二十年不曾得到的来自女人的安慰和温暖,他以为就这样相敬如宾地过一辈子也不错。可是每个胸有诗书的人都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浪漫,他们不能接受对于爱情的亵渎,魏成光再次赴京赶考,为了寻找自己的心。
可是他在晋阳有了太奇妙的偶遇,他遇见了皇上,结识了苏锦绣,那一刻他方懂得一句话的意思。
我是上京应考却不读书的书生,来晋阳只为求看你的倒影。袅袅娉婷回头笑,一颦一簇皆是情。
他终于在一种毫无预料的情况下邂逅了爱情,邂逅了他一生的美好和悲哀。
若是当初没有赵秀,兴许他会真的遂了自己的心愿做一个浪迹天涯的诗人,也就不会再遇见苏锦绣,这样想想,这世间之事,当真是圈圈绕绕,难以预料。
人生前三十余年的事情一晃而过,也不过是瞬间的事情,魏成光松了捏紧赵秀下巴的手,轻声一笑,似是看透了世间百态,“她一直在我心里,怎么忘记?”
“老爷!”赵秀直起身来,膝盖在地板上蹭着往前挪动,抓紧了魏成光的衣角,“那女人这样待你,你却始终忘不掉她,就说魏央这个小贱人她根本就不……”
“啪!”魏成光怒不可遏,伸手就甩过去一巴掌打断了赵秀的话,魏央不知道赵秀到底想要说些什么,却知道魏成光一定不想叫自己知道。
魏然看着自己的妹妹和娘亲都受了打,料想着魏成光一定是火冒三丈,也不敢去看夏菡到底伤势如何,低了头心中不断念叨着魏成光会不计前嫌仍旧肯拉自己一把。
魏成光的怒火却是直接波及到了魏然的头上,他走过去直接一脚将魏然踹倒在地,指着他的鼻子骂道:“你这个不孝子!算我瞎了眼,将你养这么大!”
魏然却不知道为什么在那一刻陡然生出了一身的勇气,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直起身来,看了魏成光一眼又端端正正磕了一个头说道:“这一切一定都是有心人设计的,还请父亲好生查探一番。”
“查探?安排?”魏成光冷笑一声,“我看你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临清,将三小姐叫来!”
魏然仍旧低着头跪在那里,心里却是在反复思索着今日之事,魏成光断然不会无缘无故知晓此事,既然唤了魏岚前来,应该就是在魏岚那里出了事。不过魏岚素来胆小怕事,可她和魏央走得甚近,说不定今日之事魏央也有份。魏然并不抬头,以眼角余光看了魏央的裙摆一眼,这个二妹,倒是越来越牙尖爪利了。
魏岚不一会儿就和孙姨娘双双进了正厅,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孙姨娘挺着肚子对魏成光行了个礼,魏岚捏着孙姨娘的衣袖,小小声地给众人行了礼,然后歪着头对魏央勉强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