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开车的司机是个年轻人,看上去约三十七、八岁,短平的寸头下有一张圆 乎乎的脸。他身着紫红色条绒夹克,两眼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前方,谨慎而又熟练地 换挡、加油。
汽车出了机场通道,很快又上了后土豹公路。突然,前方有一辆“黄河”牌大 货车在路中间抛锚拦住了他们的去路。司机机警地下车观察了一下前后左右的路况。 他觉得如果从人行道上挤过去,几分钟后就可以绕过这堵塞的车龙。但他又怕万一 绕不过去,再夹在人行道上,就更麻烦了。焦虑之中,突然一名中年交通警察出现 在车前。只见他瞥了一眼轿车前杠上的车牌号码,立即明白了这是一位高级领导的 专车。于是,他亲自指挥人行道上的所有车辆避开让路,同时让一辆蓝白相间的交 通巡逻车在前为他们开道。只几分钟的功夫,黑色奥迪绕过堵塞的车流,很快驶入 公路的正中央,又以每小时叨公里的速度向前奔驰而去。
年轻司机打趣地对坐在后排的那位领导干部说:“赵市长,这条南宁公路早就 该改造了,您就挥笔批个一亿两亿的修修,省得老堵车耽误您视察工作。”说完, 司机嘿嘿笑了一声,想静听那位领导干部的反映。可是,很快,他收敛了笑容。因 为他从车顶上的反光镜里看到那位领导对他的话根本就不感兴趣,而且正在双眉紧 蹙地思考着什么,沮丧的表情使人感到有些可怕。于是,他知趣地谨慎地开着车, 履行自己的职责。
此刻,夕阳西下,顿时西边无际染得鲜红,远远望去那连绵起伏的群山犹如一 条条被巨大的红色链条锁住的青蟒,又如一把把巨大的天刀正劈向奔腾挣扎的野牛。 很快,天色变暗了,淡青色的光环将郊外的村庄、田野罩住,四周似乎都进入了某 种冥冥境界之中……
车中坐的这位体态微胖、半秃顶的男人,就是南郡市常务副市长、南郡市计划 委员会主任——赵义同。
此刻的赵义同正坐在车中向外张望。从他的表情上可以看到一种常人难以想像 的苦涩、留恋和无可奈何的心情。他望着车外一掠而过但又十分熟悉,熟悉得几乎 能叫出每块田地、每座池塘、每条小溪、每片树林名字的地方,心中骤然升起一股 凄凉的离别之情……
人之将死,鸟之将亡,总会有些异样的表现,死亡的准备期越是长, 甜酸苦辣咸,人生五味就酿得越浓,恶人也是人,虽然,行为类同qín_shòu, 但他们的大脑毕竟是人的结构。
二
像抗日战争中,北方的老大娘对待八路军一样;似解放战争中,朴实 的农民推着独轮车支援解放军一样,三十多年前,一位大山深处的大嫂在 这里搭救过赵义同……
对于南郡北部郊县方圆几百公里的土地,他熟悉得像自己的家里一样。他曾在 这一块块土地上跟当地的老农一起收过庄稼、挖过渠、整过地;他也曾在这片土地 的田间、垄沟、渠边、地头带着公社或者村、镇干部搞过调查研究;他曾与当地老 农一起促膝谈心,畅谈过改革开放的大好形势以及山乡的美好前景;他也曾在夜间 无数次踏着月光,越过小溪,穿过田野,到附近的农村跟基层干部一起开座谈会, 一起憧憬农村脱贫致富奔小康的种种设想和蓝图;他也曾在这里与贫下中农一起开 过批判“四人帮”的“批斗会”,学过“最高指示”。
尤其使他终生不能忘怀的是,这里有给予他第二次生命,对他有救命之恩的极 为朴实的南方农民。
那是大跃进的年代,那时他还是方城县某公社一名极为普通的青年干事。有一 次他与公社张书记下乡到国心峪去搞深翻土地的调查,晚上与大队干部一起轮番深 挖试验田。由于长期过度的劳累,加之白天吃了一碗夹生的小米饭,晚上挖地时又 喝了凉水,深夜回到住处后,他小腹疼痛难忍,最后竞疼得满地打滚。就在他难以 再坚持下去的时候,他吃“派饭”的那家(笔者注:那时公社干部下乡都派住在各 村的老乡家,与农民同吃、同住、同劳动,故此称“吃派饭”)一位40多岁的大嫂, 不由分说,背他到十多里地外的县城医院去看病,到医院一检查,是急性盲肠炎。 医生立即为他做了盲肠摘除手术。术后医生告诉他,如果再晚来一步,就有化脓穿 孔的危险……出院后,赵义同从自己当月发的仅三十二元工资中拿出了十元钱,为 救他一命的那位大嫂买了五斤红枣、五斤猪r表心意,并向那位大嫂深深鞠了一躬: “谢谢大嫂救了我一命,我赵义同今生今世也忘不了您的大恩大德……”那位大嫂 的丈夫在抗美援朝时牺牲了。她是一位烈士的家属,也是一位农村老党员。她听了 赵义同这位青年的感激活,却淡淡地说:“看你说的,小兄弟,这点小事还谢啥? 我们农村有一句俗话,叫做‘远亲不如近邻’,况且你还住在我家,我能看着你有 病不管吗?再说了,你也是为咱贫下中农多打粮食、过好日子才从大老远的公社来 我们村的,要谢,我还要谢你呢!”就在他术后住在这位大嫂家养病时,那位大嫂 像对待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