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现在很讨厌你坐在我身边了。男孩说,忽然抬腿在路明非身上一踹。
路明非没有防备这忽如其来的一击,失去平衡,坠下了窗台。他赫然发现自己其实是在很高的地方,就像是一座塔的尖顶,下面不是卡塞尔学院绿草如茵的地面,而是犬牙般的石群,撞上去的唯一结果就是四分五裂。他全力挥舞着双手要去抓住什么,可完全落空,他能触到的只有空气。
他看见上方默默站起来的男孩,那个男孩站在矛枪般指天的高塔顶上,背后是一轮巨大的夕阳,冲他缓缓地挥手告别,美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一瞬间彷佛有雷电穿过路明非的大脑,一个画面狰狞地跳闪了一下,那是在一个凄风苦雨的夜晚,在冰冷的石砌花坛上,头顶的树叶上雨滴坠落,他和那个男孩,或者是和他的表弟路鸣泽,坐在黑暗里,紧紧地拥抱。
天呐我不会喜欢男人的啊这是路明非最后的思绪。
他几乎是从课桌上暴跳起来,浑身冷汗,彷佛撞破一层黑暗的膜回到了现实里。他的面前站着诺诺,正用力拍他的脑袋,拍得他一阵阵发晕。空荡荡的考场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我真佩服你诶,能睡得那么死。诺诺撇了撇嘴,其他人都全神贯注,恨不得把耳朵竖起来,你那么托大,因为自己是s级么
考试结束了路明非揉了揉眼睛,四下顾盼。
当然啦,很快就要到午饭时间了,3e考试本来也只有三个小时而已。
路明非忽然意识到什么不对,他指着空空如也的白板,声音有些紧张,你们擦了白板有人在上面乱写乱画的
诺诺耸耸肩,没人擦,也没人乱写乱画,你是做梦了吧你看看你嘴角边还有口水
考试很顺利没人发疯
考生们的情绪都不太好,但没人发疯。
没人路明非有点呆。他再次混乱了,到底那个该死的梦什么时候开始的是他看见布拉德雷流泪开始还是那个男孩出现开始或者直到现在他仍旧在做梦那个失控的考场,那些群魔乱舞的考生,都是他臆想出来的他伸手在自己的手腕上狠狠地扭了一下,不小心用力过大眼泪都涌上来了。
肿了诺诺指指他的手腕说。
哎呦我知道路明非苦着脸说。
交卷咯,反正3e考试的时间是不能延长的。
路明非没什么办法,有点胆战心惊地把那张扣在桌上的试卷翻过来递了过去。他很担心卷面上其实是一片空白,连慷慨豪迈地答题也是他梦中的事情而已。不过好在并不是这样的,整张试卷都被写满了,是他自己那种向左倾斜彷佛危楼的字体。
他脑袋嗡的一声大了他记得他只写了八条答案,那八条答案短得可以记在手心里,可是现在卷面上的文字多得好似一篇洋洋洒洒的论文最要命的是他自己还完全看不懂那些钥匙般的韩文字是什么,不过有些韩文字母的圆圈被均匀地涂黑了,显然是他在答完卷子后无聊的时候做的
稍等稍等他脑子里有根筋一蹦,难熬在课桌上练习画钥匙的时候其实是画在了考卷上那岂不是乱七八糟的一堆错误答案
他急得想从诺诺的手里把那张试卷抽回来,把那些可笑的练笔都擦掉。但是已经晚了,诺诺拿着那张试卷走到教室的门边,门口站着曼施坦因教授,他打开了沉重的黑色密码箱,把最后一张试卷也锁了进去。箱盖合上的声音重重地砸在路明非心上,曼施坦因教授打乱了密码表之后冲诺诺点点头,送到诺玛那里。她是阅卷官。
路明非按住自己的额头,觉得那里忽然痛得厉害,像是有个小魔鬼挣扎着要跳出来。这时候他注意到自己掌心那些辨不出来的墨迹。是的,他答完了考卷,擦掉了答案,这些都是真的,但是没有群魔乱舞,也没有那个男孩,自己也没有坠落窗台,没有夕阳,也没有高塔。
一切都像是现实,一切又都像是梦境,他的梦和现实像是交融那样拆解不开。
嗨嗨怎么样怎么样你一脸作弊被发现的样子。芬格尔坐在路明非旁边,用肩膀拱他,要是那样你可别把我供出来
别逗了,我是什么人我是道中老手诶路明非不耐烦地挥手,我就是填完答案之后发了神经,在卷面上瞎涂瞎画了一些
发了神经难道你芬格尔瞪大了眼睛,你对龙文言灵产生了共鸣,你不是说你从未听懂这些龙文么
可笑我只是太困了路明非还是耷拉着褦襶。他实在没法把脑袋里那些乱流般的幻觉和现实分拆清楚来跟芬格尔说,芬格尔大概也会觉得自己发疯了吧
他们正端坐在卡塞尔学院古典的高穹顶餐厅里吃午饭,花岗岩的墙壁上挂着欢迎新生入学的拉丁文字样,象征卡塞尔学院的巨型世界树型吊灯挂在穹顶正中央,每一片叶子都是一盏水晶小灯,照得体育馆一样巨大的餐厅里四处闪闪发光。每一张餐桌都是很值点钱的实木桌子,足有20米长和两米宽,一色卡塞尔学院墨绿色校服的学生们围绕着桌子,等待侍者上菜,每桌的尽头都坐着负责这张餐桌的学生,芬格尔就坐在餐桌尽头。
想不到你还是个干部。路明非没精打采地说。
只是实在没有留级四年的学生坐的位置了,所以我被发配来坐新生的桌,在这里我还是有资历摆一下大哥身份的。芬格尔露出灿烂的微笑。
传过去侍者说着把一份午餐放在芬格尔面前,路明非看见里面的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