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旁边的自然是他的岳父,宇文家现任家主,世袭二等诚信伯宇文放。是个清癯的中年人,面有深愁愤郁之色。
我刚迈进厅门,两人就迎上前来,宇文放“扑通”一声,推金山,倒玉柱,在我面前跪倒。
我大吃一惊,连忙伸手去扶他:“世伯这是为何?快快请起!”
宇文放硬着身子不肯起,缓缓抬起脸,老泪纵横:“大人,年前幸得大人主持公道,将害死犬子侮辱小女的凶手绳之以法,孰料竟……请大人……”
这该死的两面三刀的张青莲!
唉,不过现在换了我,也没什么更好的办法啊!
邵珉也愁眉深锁:“青莲,如今二弟不在家,我也只有拜托你了。这次竟发生这样的事,拙荆与岳母大人都在家哭得肝肠寸断……”
叫得挺亲热啊,这个邵家大少爷是把张青莲看成弟媳了不成?
我正容说:“公道自在人心,如今朝野上岂无说法?宇文世伯,邵大哥,你们且放宽心……”把宇文放扶了起来,好言安慰。
唉,我和我那干儿子也没什么区别了,想想真是寒心。
邵珉说:“这案子原无甚悬疑,只是现在会同审理的是大理寺卿胡大人和刑部高大人,都知高大人与崔家交好,我们也不能拜托他,只好请大人从中斡旋。”
我派的两支内斗啊,清流和外戚要笑歪鼻子了。
“放心吧,邵大哥。我已经嘱了琳西,此事定要从严查办。”
我,我居然还作出这么诚恳的表情!
……不管了,至少这句话我确实说过。
两人又说了许多感恩和诉苦的话,我也只好应和着。不过想想这宇文大叔也确实惨得很,白发人送黑发人,叫他怎能不气苦难平?
邵珉突然提到他弟弟:“二弟四月就回来了,青莲,你二人交好,又可结伴去酒楼了。”
我笑了起来:“倒叫大哥笑话了。”突然心念一动。这邵青和邵家对我如此重要,就算将来我改变政治风格,把我“儿子”那些名声糟糕,行事不知分寸的无耻之徒们扔了,邵家和北方士族还是要牢牢掌握的,何况我感情上也觉得他们更不刺激我的审美风格。那么从现在起,就要更努力搞好关系。
“邵大哥,近日有下头人孝敬了些东西,不值什么,只是从波斯大食千里而来,图它个稀罕。请带回去送给伯母,大嫂,二嫂和几位妹妹赏玩。”
伯母是邵青的生母,邵家女主人,大嫂是邵珉的老婆,二嫂是邵青的妻子,几位妹妹是邵家几个没出阁的小姐,其中好像有一个是嫡出,其余几个都是庶出。呵呵,掌握详尽资料一向是我克敌制胜的法宝之一。
说着按铃叫红凤进来,吩咐她说:“前几日收到库里的波斯大折花蝉翼纱取十匹出来,连同两个紫砂金香炉,两斤龙涎香,六支高丽老参遣人一会儿随大公子一起送去邵府。”
邵珉连忙推辞说:“青莲留着自用吧,也是下头人一片心啊。”
我笑道:“若非咱们亲善,这点东西如何拿得出手,还请邵大哥不要推辞,我府里没有女眷,只有红凤这个丫头,她哪里用得着许多?白放着也是蠹了,坏了。倒是大哥回去要好生安慰大嫂才是。”
他们告辞走了之后,我脸上的笑容便挂不住了。真是累啊,政界果然比商场更加血腥黑暗虚伪。
我胸口像有沉甸甸的石头压着,独自一个人走到湖边一块石头上坐下。
我还真的有点怀念现代,怀念我刚买的公寓,我几十套不菲的晚宴服,被大家环绕的室外午宴,我为数不多的好朋友……
虽然也要玩手段,也有身不由己的时候,毕竟那时候的生命还是飞扬洒脱的,不像现在这样无奈。
有一个法国人曾经同我说,所有的政治都极肮脏,所有的政客都是流氓。当时觉得经典,可是,当我也不得不肮脏时,这就成了苦涩的笑话。
不会只有一次的,我还是要面对违心的杀戮和y谋,一次次去泯灭掉我本来不多但毕竟还有一点的良心和是非观念,这样的事,我真做得到吗?张青莲走到这一步是不是也和我现在一样有过挣扎?然后一步步陷进泥淖,终至没顶?
这次的事我可以先勉强摆平,可是一个月后抓不住崔家小子,邵家和宇文家就不会不满?等邵青回来大赦,他们不会怀疑我从中出了力?
有多少人想杀我?多少人为国为民想除我而后快?多少人想取而代之?还有,现在有多少人心里已经暗自怀疑?
红凤,姚锦梓,就是高玉枢,是不是也觉得奇怪了?
我能怎么办?难道辞官归田?难道浪迹江湖?一旦失了势,只怕一天都活不过去吧?
可是我还不想死。已经死过一次,我不想这样放弃。
心情越来越沉郁的时候,突然听到“嘻”的笑声,我听着耳熟,往声源望去。
树下两个小小人儿,不,其实是一个坐在树枝丫上,晃着腿儿,另一个仰头望着他,夕阳照在稚嫩的小脸上,幼滑的皮肤上细细的绒毛微微闪着金光,眼睛是只有这种年龄才有的透亮。
正是姚锦枫和小绿。
“……锦枫好聪明,这一段我总也背不熟……”
“笨蛋,那是因为我以前就学过了!而且你总跟着那个大恶人跑前跑后,当然没时间读书!”
“别叫大人大恶人,大人很好的。对